邻省省会首义城的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被初秋的风刮得哗哗响,张九烨带着技术科的周文明和一个小年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工业大学的老校区里。
脚下的水泥路裂着缝,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野草,两旁是苏式风格的红砖楼,墙皮斑驳脱落,透着一股子学术的厚重,也透着一股子……
拒人千里之外的味儿。
“娘的,这大学门坎,感觉比咱们东源的山路还难爬。”
周文明扶了扶眼镜,低声嘟囔。
他这辈子跟拖拉机、水泵打交道多,进这种高等学府,浑身不自在。
张九烨没说话,眯眼看着一栋挂着“无线电工程系”牌子的三层小楼。
他心里也打着鼓,这趟“北上求贤”,开局就不顺。
第一站,校办。
那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干事,一听“东源集团”,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乡镇企业?搞家电?”
他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三人,语气里的怀疑能凝出水来,“同志,不是我们不支持地方建设,可这……专业不对口啊!我们这里的教授,研究的都是国家重点项目,前沿科技!你们那个……嗯,实用性技术,恐怕找技工学校更合适。”
几句话,软钉子碰得当当响。
第二站,找了个据说在电子所挂名的刘教授。
人家倒是见了,就在走廊里,端着搪瓷缸子,听张九烨说了不到三分钟。
“想法很朴素嘛,”
刘教授呷了口茶水,语气不咸不淡,“但是同志,家电产业,尤其是高端视听设备,涉及微电子、材料学、精密制造,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深厚的理论积淀和科研环境。你们一个乡镇集体企业,要人才没人才,要设备没设备,这……不太现实。”
他摇了摇头,那眼神,跟看几个想用锄头造火箭的农民差不多。
“看见没,张总,”
周文明苦着脸,“我就说这事儿悬乎。人家根本瞧不上咱这泥腿子。”
张九烨心里也憋着火,但脸上没露出来。
他就不信这个邪!
高校里难道就个个都是眼高于顶?
总得有务实的人吧?
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旁边一个实验室里传来一阵不大的争吵声。
“……老秦,不是我说你,你那套东西早就过时了!现在都在搞集成块,搞单片机!你还抱着电子管、晶体管不放,有什么用?”
“有用没用,不是靠嘴皮子说的!基础原理不通,给你再好的集成块也是白搭!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知道追风……”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头气呼呼地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电路板。
后面一个年轻教员探出头,无奈地喊:“秦工,系里开会,讨论明年课题经费分配,您到底来不来?”
“不去!听你们扯皮,不如我回去修收音机!”
老头头也不回,闷头往前走,差点撞上张九烨。
“对不起,同志。”
老头抬了下头,露出一张清瘦、布满皱纹的脸,眼神却很有神,带着点执拗。
张九烨心念一动,赶紧侧身让开,顺势搭话:“没关系,老师傅。请问,您是无线电系的教授?”
老头停住脚,打量他们一眼,特别是注意到周文明手里拿着的、东源百货自产的简易塑料外壳电筒(上面还印着东源的logo),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我是秦卫国,不是什么教授,就是个快退休的老讲师。你们是?”
“我们是宁河东源集团的,想来贵校寻求点技术合作。”
张九烨赶紧表明身份,心里却是一动,快退休的老讲师?不得志?搞基础原理?这好像……有戏!
果然,秦工一听“乡镇企业”、“技术合作”,非但没有像前两位那样露出鄙夷,反而兴趣更浓了些:“哦?东源集团?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搞养殖,还开了个大百货那个?”
“对!就是我们!”
张九烨心里一喜,有门儿!
“秦老师,我们集团现在想发展家电产业,比如电视机、电冰箱,可技术在卡脖子,特别是无线电接收、电路控制这块,我们完全是门外汉。听说工业大学藏龙卧虎,特意来请教。”
秦工把电路板夹在腋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请教谈不上。不过,你们一个乡镇企业,敢想敢干,不容易。走,别站这儿了,去我那个小工作室坐坐,喝口茶。”
所谓的工作室,其实就是教学楼尽头一间废弃的器材储藏室改造的,狭窄,拥挤,堆满了各种电子元件、旧仪器、书籍和图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松香味和旧纸张的味道。
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半成品的电路板,还有一台外壳打开的、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
“地方小,别嫌弃。”
秦工给他们倒了三杯白开水,自己拉过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坐下。
张九烨也不绕弯子,直接把东源集团的发展情况,现有的产业基础,以及进军家电的规划和遇到的困难,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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