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的春天,似乎是被东源镇日夜不息的机器轰鸣声硬生生催醒的。
山峦脱去了冬日的枯寂,换上一层茸茸新绿,桃花、梨花赶着趟儿地开,点缀在苍翠之间。然而,在这片勃发的生机之下,一股不和谐的暗流,也随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而愈发明显。
王老栓扛着锄头,准备去自家后山那几分自留地里看看春苗的长势。
刚走近村边那条曾经清澈见底、孩子们夏天最爱扑腾的小河沟,一股混合着禽畜粪便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就扑面而来。
他皱着眉探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河水变得浑浊发黄,水面漂浮着一些白色的泡沫和难以名状的絮状物,靠近岸边的水草都蔫黄耷拉着,早已不见了往年游弋的小鱼小虾。
“这水……咋成这样了?”王老栓用锄头柄拨了拨水边的浮沫,忧心忡忡地自语。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这河水还能直接掬起来喝呢。
如今,别说喝了,连洗个脚都嫌膈应。他抬头望向河水流来的方向,那边正是规模扩大了数倍的养殖场和几个日夜冒烟的工厂。
“老栓叔,也闻着味儿了?”邻居赵木头捂着鼻子走过来,同样一脸愁容,“我家那口子这两天都在念叨,说井水打上来,都带着点怪味,烧开了都去不掉。这日子是富了,可这水……唉!”
类似的抱怨,像春天的野草,在镇子里悄悄蔓延。富裕带来的喜悦,被对环境的担忧冲淡了几分。
这股忧惧的情绪,很快就被有心人利用了起来。在县建委一次关于新城配套建设的协调会上,李副主任拿着几份群众反映水质问题的信件,语气沉重地开了腔:
“同志们哪,发展经济是好事,但我们不能以牺牲环境、牺牲老百姓的健康为代价啊!”他挥舞着信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张九烨,“大家听听群众的呼声!河水臭了,井水串味了!长此以往,我们建的这些高楼大厦、漂亮马路,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只图眼前利益,毁了他们的青山绿水吗?”
他这番看似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引发了一些与会者的窃窃私语和点头附和。
李副主任见状,更加来劲,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张九烨主导的产业扩张:“尤其是某些高耗水、高污染的产业,是不是应该缓一缓,甚至停一停?等我们把环境问题解决好了再说?否则,赚再多的钱,没了好山好水好空气,那也是白搭!”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张九烨平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他知道,李副主任的话虽然夹带私货,但指出的问题却是真实存在的,也是他一直以来在思考和着手解决的。
他等李副主任说完,才缓缓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幅区域地图前。
“李副主任反映的问题,确实存在,也很严峻。”张九烨开门见山,肯定了问题的存在,这让准备看他辩解的李副主任愣了一下。“但是,”张九烨话锋一转,手指有力地点在地图上几处用蓝笔新标注的位置,“逃避和停滞,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从根本上治理!”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针对供水不足和水源污染,我们已经有了完整的方案!第一,开源!”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个圈,“立即启动建设五座新的供水水库!选址已经勘探完毕,分别位于上游几个水质好、水量丰沛的山涧。这将彻底解决新城、古镇以及未来产业发展的长期用水需求!”
“第二,节流与导流!”他的手指移向那片波光粼粼的规划中的景观湖以及周边区域,“新的产业园区,将主要向湖边区域集中布局!未来,高耗水但污染可控的产业,将优先使用湖水作为冷却、清洗等非饮用水源,减轻对地下水和河流的直接取用压力。同时,所有新建厂区,必须配套建设内部水循环利用系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治污!”他的手指重重敲在规划湖边的一个特定地块,“在这里,同步建设一座现代化的污水处理厂!所有生活污水、养殖废水以及经过厂内预处理后的工业废水,必须全部纳入管网,进入污水处理厂,达标后才能排放!我们要的不是暂时的掩盖,而是彻底的根治!绝不能让污水玷污了我们的青山绿水!”
这一套组合拳般的方案,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既有眼前的应对,也有长远的规划。会场上原本被李副主任煽动起来的疑虑情绪,渐渐被这宏大的治水蓝图所取代。
“可是……这得投入多少钱啊?”一位管财政的委员忍不住问道。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张九烨斩钉截铁,“从集体利润中划拨专项基金,同时向县里、地区申请专项扶持资金!这笔投资,是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是为了可持续发展的根基,再贵也值得!”
李副主任张了张嘴,还想挑刺,却发现张九烨的方案几乎无懈可击,而且站在了更高的格局上,他那些小算盘显得如此狭隘,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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