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村边小河里的水,看似平缓,却在不经意间就流出去老远。仿佛昨天还在为砖瓦销路发愁,为新农村规划激动,转眼间,农历三月就在忙碌与期盼中悄然来临。春风变得柔和了许多,吹在脸上不再刺骨,带着泥土解冻后湿润的气息和青草萌发的清新。
山坡上的桃树、梨树鼓起了密密麻麻的花苞,有些性急的已经绽开几朵,点缀在尚显荒芜的山野间,预示着勃勃的生机。
张九烨这段日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新农村的规划图需要他参与定稿,建筑队的工作要安排,砖瓦厂的生产要盯着,养殖场和开荒队也时不时有事找他拿主意。
他就像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在生产队、工地和家之间不停地旋转。虽然累,但看着张家湾一天一个样,看着社员们脸上越来越浓的笑容和对未来的憧憬,他心里是充实而热乎的。
三月末的一个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张九烨刚从建筑工地回来,满身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拍打,就听见屋里传来李秀娟有些痛苦的呻吟声。他心里“咯噔”一下,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进了里屋。只见李秀娟靠在炕头,脸色发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秀娟!咋了?”张九烨几步跨到炕边,蹲下身,紧张地握住她的手。
“烨哥……肚子……肚子疼得紧,一阵一阵的……”李秀娟的声音带着颤音,眼里有痛苦,也有一丝即将为人母的慌乱,“怕……怕是要生了……”
算算日子,确实是这几天了!张九烨心头一紧,但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用力握了握李秀娟的手,语气尽量平稳:“别怕,秀娟,忍着点,我这就去请接生婆!娘!娘!”
余秀娘正在灶房准备晚饭,听到儿子急切的呼喊,撩起围裙擦着手就快步走了进来。一看炕上的情形,老太太经验丰富,立刻明白了。“是要生了!九烨,你快去请东头的王婆子!我去烧水!多烧几锅!”老太太临危不乱,立刻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张九烨不敢耽搁,转身冲出屋子,推起院子里的自行车就往外蹬。春天的风还带着凉意,刮在他因为焦急而发烫的脸上。
他蹬得飞快,自行车链条发出急促的“咔咔”声,泥泞的村路颠簸不平,他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好在接生婆王婆子家离得不远。张九烨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的,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王婆子也是个利索人,一听是张九烨家,立刻拎起她那洗得发白的旧布包,“走走走!赶紧的!”
张九烨载着王婆子,又是一路风驰电掣往回赶。到家时,余秀娘已经烧好了一大锅开水,正用木盆端进里屋。王婆子二话不说,洗了手就进了产房,顺手把门带上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守在外面的张九烨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他像个困兽一样在堂屋里来回踱步,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里屋传来的任何一丝声响。李秀娟压抑的痛呼声像锤子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坐立难安。
他不停地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各种担忧纷至沓来:秀娟会不会有危险?孩子会不会顺利?这年代的医疗条件……他不敢深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经验丰富的王婆子和老天爷的眷顾上。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堂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更增添了几分焦灼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个时辰,但在张九烨的感觉里却像过了半天那么长。终于,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猛地从里屋传了出来!
“哇啊——哇啊——”
这哭声充满了生命力,瞬间驱散了堂屋里所有的阴霾和紧张。张九烨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填满。
紧接着,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王婆子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额头上也带着汗:“九烨,恭喜恭喜!是个带把的小子!母子平安!秀娟妹子遭了点罪,但挺过来了,孩子也好着呢!”
“哎!好!好!谢谢王婆婆!辛苦了!辛苦了!”张九烨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哽咽。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温热的水汽。
李秀娟虚弱地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柔和,她身边襁褓里,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婴儿正闭着眼睛,小嘴偶尔嚅动一下。
张九烨几步走到炕边,先是仔细看了看孩子,那小小的鼻子、皱巴巴的皮肤,在他眼里却无比可爱。然后他俯下身,紧紧握住李秀娟的手,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疲惫却幸福的眼里,喉咙有些发紧,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最朴实也最真挚的话:“秀娟,辛苦你了……谢谢你!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爱护你们娘俩,还有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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