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半月的日日夜夜之后,秋意悄然降临在这片辽阔的田野上。日头没有了盛夏时的炙烤,余温柔柔地落在屋顶、田埂与鸡鸭圈舍之上。空气里带着玉米和稻谷的淡淡香甜,偶尔有微风穿过红砖青瓦,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张九烨站在养鸡场的木栏前,眼神里满是欣喜与期待。一切都像是慢慢地酝酿着什么巨大的变化,连空气都浸染了收获的味道。
清晨五点半,太阳尚未升高,一轮微有金色的光圈在东方地平线上晕出柔光。鸡鸭们已然“咯咯”“嘎嘎”叫个不停,像是在各自诉说着什么。孙书记走在土路上,身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黑皮鞋踩上晨露未干的泥地,带出一串浅浅的水迹。他一边走一边微蹙着眉头计算着账目,每步都带着计划和希冀。
“老孙,咋愁眉苦脸的?这不是产蛋了嘛。”张九烨一拍孙书记的肩膀,笑意盈盈地打趣,声音里透着几分自豪。
“愁个啥,你看,把账都快算花眼了。”孙书记咧嘴憨笑。他把手中泛黄的账本扬了扬,“这一溜全是顺顺当当数字。你瞧,今天鸡蛋五百,鸭蛋四百。”
“这可了不得!”张九烨眯起眼望向那一排排鸡笼,一只只母鸡立在蛋窝上,扑腾下翅膀,圆溜溜的蛋一个接一个地滚进蛋槽里,“这可都是咱们的金疙瘩!”
鸡场里的清晨,空气杂糅着家禽的气息和淡淡的饲料味。鸡鸭们精神抖擞,母鸡抖动羽毛,胸膛一挺一挺的,下蛋前的哼哼唧唧格外响亮。阳光透过喂食棚的玻璃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连普通的一抹尘埃都沐浴在金色之中。
第一天产蛋,场子里只收起十枚鸡蛋,孙书记还记得张九烨大呼小叫地嚷嚷,“开张大吉!”那天,整个小队的组员都围着鸡舍,一只只抱着鸡仔儿的眼神犹如看着满屋子的宝贝。谁曾想过,这样的忙碌和奔波,真的带来了希望和收入。
十天之后,每天送去镇供销社的鸡蛋已然高达五百枚,鸭蛋也有四百枚。早晨的牛车咕噜噜碾着村头土路,车上装得满到溢出的竹筐,鸡蛋鸭蛋铺了一层又一层,村头的孩子都追着牛车跑,一路“蛋香飘万里”。
“九烨,有空赶紧来帮把手!”王琦生嚷嚷着,额头上冒着细汗,手里紧紧攥着鸡蛋筐,生怕一个没端牢磕碎了鸡蛋。
“来了来了。”张九烨三步两步跑将过来,麻利地接过一筐,把肩一沉,手腕一翻便稳稳端住。他余光一扫,见到小队里的几个年轻后生,个个都兴致勃勃,时不时吹着口哨。
“你们小心点,这地滑。”王琦生提醒道,声音虽大却满是好意。
地里的泥泞尚未全干,鸡圈地头的柿子树上还有清晨的露珠。空气中透着一点泥土的清新,和这季节里独有的凉爽与奔放相融。年轻组员们喊着号子,将蛋筐搬上牛车,又用碎草和旧衣服细细铺垫,顶上再盖一块磨得薄透的棉布,防止一路颠簸磕碎。
孙书记站在牛车前,凝望着这一筐筐鸡蛋鸭蛋,心头难掩激动。养鸡场每个环节的付出,终于有了成色十足的回报。
“供销社的人上午十点准时开门,牛车到了咱们便能对数付款。”孙书记对账本上的数字仔细核对,“一枚鸡蛋鸭蛋一毛五,一天能换来百多块钱,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好事!”
张九烨抓抓脑袋,眸子里有些惊愕,“书记,这账确实没算错?一天能有将近一百五十块钱?”
“可不是么!”孙书记语气里藏不住兴奋,“光是产蛋,这还不算将来的种鸭种鸡,咱们还得趁这东风,扩一扩产。”
张九烨想象着这账面上的数字:今年夏末这四个多月的辛勤没白费,每天能有一百五十块,哪怕扣除饲料、人工和杂项三十元,也能净赚一百二十块钱。一个强壮劳力一天才挣八到十个工分,一工分换算不过两毛来钱,一天下来顶多赚两块。相当于养鸡队一天的收入就是六十个壮劳力一整天的产值。
“书记,这是发家致富的大路啊!”张九烨口气难掩高亢,“明年要是翻番,咱村可就不是原来那个穷队儿了。”
小组员们听到这话,围拢过来,有的啧啧称奇,有的直憧憬未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过去家里半年捡不出二十个蛋,这会儿一天五百,咋想都不敢信。”小魏直挠头。
“鸡蛋能换钱,过年这酒肉就有着落了!”大妮咧开嘴,笑得露出两颗白牙。
组员中有个年轻姑娘柳青,眼里噙着泪花,小声念叨:“我给娘报信去,就说咱家以后能分蛋呦。”她的声音细腻而温柔,像清晨一缕刚刚升腾的雾气,悄悄飘进人们心头。
牛车出发的清晨别有一番景象。嘚啵嘚啵的车轮声与鸡鸣鸭叫交织在村头,牛儿挥甩尾巴,缓缓前行。路边的小孩子赤着脚追赶,口中高喊,“蛋,蛋来喽!”田野上,露水未干,红日初升,整个村庄笼在淡金色的微光中。
供销社的大门推开时,场长老郑瞪大了眼,难掩兴奋:“张同志,这可了不得!咱们这边鸡蛋可一直是紧俏货啊!”他从柜台跑出来,亲自验看,每枚蛋都精心检查。称重、登记,然后数钱,那一摞摞的崭新纸票进了张九烨手里,像是沉甸甸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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