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二号”的悬停引擎在稀薄大气层里哼着低沉的摇篮曲。
穆婉茹的全息星图泛着青灰,像块被反复擦拭的老银镜。她指尖划过俄耳甫斯星的投影——这颗被淡紫色星云环抱的星球,地表覆盖着蛛网般的发光苔藓,每根苔丝都在释放淡蓝色的记忆粒子。“莉亚说,这里是‘记忆的墓园’。”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三百年前,俄耳甫斯文明因无法承受集体创伤,启动了‘大遗忘协议’,用基因锁封印了所有痛苦记忆。”
荆无棣倚在舷窗边,袖口沾着星尘凝成的细小结晶。他望着下方蜿蜒的发光河流——那河水竟是液态的记忆碎片,每一滴都折射着模糊的画面:燃烧的城市、哭泣的母亲、举着火把的抗议人群。“大遗忘?”他想起卡俄斯星图书馆里那本《遗忘简史》,“用删除记忆来换取和平?”
“更准确说,是用‘空白’对抗‘痛苦’。”莉亚的声音从舱壁传来,她的影像带着俄耳甫斯特有的记忆粒子滤镜,“但他们忘了,空白不是和平,是另一种崩塌。”
飞船降落时,空气里有股旧书页混着海盐的味道。
俄耳甫斯星的“首都”叫“忘川城”,建筑全由半透明的记忆水晶构成,墙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那是记忆封印失效的痕迹。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发光苔藓在脚下流动,像一群沉默的萤火虫。穆婉茹伸手触碰一面记忆水晶墙,墙面上立刻浮现出碎片般的画面: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在哭,背景是爆炸的科研中心;一个戴眼镜的老人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抱着婴儿的妻子;一个少年在跑,身后追着举枪的士兵……
“这些是未被完全封印的记忆。”荆无棣的共生丝线微微颤动,“它们在求救。”
突然,地面震颤起来。
发光苔藓集体收缩,露出下方刻满符文的金属板。符文亮起猩红的光,一个由记忆粒子凝聚的“人”从地底升起——他的轮廓不断变化,时而像个哭嚎的母亲,时而像个举枪的士兵,最终定格成个戴礼帽的老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悲怆。“欢迎,记忆的闯入者。”老人的声音像老留声机卡带的杂音,“你们不该来这里……遗忘是我们的救赎。”
荆无棣的太阳穴突突作痛。他认出老人身上的符文——和卡俄斯星“存在锚线”的纹路同源,却被扭曲成了“封印锁”。“大遗忘协议……是你们主动选择的?”
“是。”老人的记忆粒子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机械般的躯干,“二百年前,我们经历了‘终末战争’:核冬天、基因崩溃、文明秩序瓦解。每天有十万人在痛苦中死去,孩子们睁着眼睛问‘为什么’,我们答不上来。”他指向忘川城中心的高塔,“所以我们建造了‘记忆之塔’,用基因锁封印所有痛苦记忆,只保留‘美好’的碎片:春天的花、孩子的笑、恋人的吻。”
穆婉茹的共情能力突然被激活,她踉跄着扶住墙。
涌入意识的是亿万人的“空白”——有人在吃早餐,却想不起昨天的悲伤;有人在拥抱,却感受不到爱人的温度;有人在教孩子认星星,却记不起星星为何存在。最刺痛她的是个穿病号服的老妇,她盯着窗外的发光苔藓,喃喃自语:“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我很高兴,终于不疼了。”
“这不是救赎,是慢性自杀。”荆无棣的声音发颤,“没有痛苦的记忆,就没有共情的根基;没有过去的重量,当下的幸福只是漂浮的气泡。”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无棣,记住那些疼,才不会让别人再疼。”
老人的形态开始崩溃,记忆粒子里浮出更多碎片:战争博物馆的焦土、孤儿院的哭声、幸存者在废墟里埋葬亲人的手。“我们知道。”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遗忘让我们不再争吵,不再仇恨,不再有‘为什么活着’的迷茫。你们要打破平静吗?”
莉亚突然发出警报:“检测到记忆之塔的能量波动——他们在抽取‘集体遗忘值’,维持城市运转。如果记忆之塔崩溃,所有被封印的痛苦会同时爆发,文明会在自我厌恶中灭绝。”
荆无棣的星核腕表炸出刺目的光,屏幕显示:“俄耳甫斯文明‘存在锚线’断裂度87%——自我认知濒临瓦解。”
他终于明白——大遗忘不是终点,是场豪赌:用“空白”换“安宁”,却押上了文明的灵魂。
记忆之塔高耸入云,塔身布满发光的记忆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一个被封印的“痛苦记忆核心”。塔顶的平台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是协议的设计者,伊莱娜。她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底却没有温度,像块被打磨过的玉石。
“你们破坏不了它。”伊莱娜的指尖拂过控制台,“每个记忆锁链都连接着十万个居民的基因,强行破解会让他们的大脑过载,变成行尸走肉。”
“用‘独特性’对抗‘集体遗忘’。”穆婉茹摘下翡翠镯子,镯子里的“母亲的爱”突然沸腾——那是母亲在普罗米修斯星尘海边说的话:“婉茹,痛苦也是爱的一部分,它会让你知道,你有多值得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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