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震动渐止,如同沉睡巨兽缓缓合上眼睑。玄阳仍跪坐原地,一手按着那片焦黑布角,另一只手已收回腰间符囊。他闭目片刻,灵根微动,感知地脉深处封印仍在运转,符阵虽有震荡,却未破裂。
他睁开眼,指尖轻轻拂过布面,残莲纹路粗糙,似被烈火灼烧多年。他不再多看,将布角收入袖中,伸手握住插在石缝中的万灵拂尘。银丝轻颤,沾染的灰烬与血迹随一抖之劲尽数震落,如尘归土。
远处,镇元子缓缓睁眼,气息虽弱,眼神清明。他望向玄阳,微微点头。这一战耗尽三人之力,然劫终已定。
莲台之上,佛光微漾。如来双目轻启,金身未复,眉心旧痕隐约可见,却无颓败之气。他抬手轻召,掌心向上,声若远钟:“符衍道友。”
玄阳转身,拂尘横于臂前,躬身一礼。
“今日灵山重光,诸殿虽毁,法脉不灭。此皆因道友持符守正,破混沌之影,救众生于倒悬。”如来声音不高,却传遍废墟,“愿借此时机,请君为诸弟子开示符道真义,使正法广传,道缘共结。”
话音落下,四周残垣间已有佛门弟子悄然聚集。他们或立或坐,神情肃穆,目光落在高台之上。有人眼中尚存疑虑,有人神色疏离,似不以为然。
玄阳未语,只再度躬身,随即迈步登台。
每一步都沉重,左肩伤口未愈,血迹浸透青衫,步伐却稳如丈量天地。他走上高台中央,站定,拂尘横置身前,通天箓隐于袖中,不动如松。
台下寂静无声。
他不开口,先抬手,以指为笔,在虚空中缓缓划动。动作极慢,仿佛拨开无形水幕,一笔一划,皆似牵引某种古老节律。一道符纹逐渐成形——无光无色,无形无相,唯有一缕难以言说的气息流转其间。
符成刹那,全场骤静。
风停了,尘埃凝滞,连远处残殿檐角垂下的断链也停止轻晃。有年轻弟子心头猛然一震,仿佛耳边响起一声低语,又似魂魄被轻轻触碰。一名老僧闭目片刻,忽然睁眼,眼中惊色一闪而过。
那虚符静静悬浮,旋即如烟散去,化作点点微光,飘落于众人眉心、肩头、掌心,触之即融,不留痕迹。
玄阳终于开口,声如古磬,字字清晰:“符不在纸,而在心;不在形,而在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众人。
“天地有声,万物有纹,皆是大道之言。吾以灵根为耳,听其音,录其纹,凝其意,方成一符。此非御物之术,实乃载道之器。”
台下一片默然。
一名灰袍长老皱眉,低声对身旁弟子道:“符箓向来是外道小术,画符驱邪,岂能称道?”
这话不大,却未逃过众人耳力。
玄阳听见了,却不辩驳,只反问:“何为清净?”
无人应答。
他继续道:“佛说诸法空相,符亦如此。一符既成,即刻归虚,不留执念。画符者不可贪其效,用符者不可恃其力——这岂非‘无住生心’?”
台下有人眼神微动。
玄阳抬手,再画一符。这一次,符纹清晰可见,线条圆融,光色柔和,名曰“寂照”。符成之时,一层淡光自中心扩散,笼罩全场。
被光照及者,心头杂念如雾遇朝阳,悄然消散。一名年轻沙弥原本躁动不安,此刻竟不由自主合掌低首,呼吸平缓,恍如入定。几位长老面色微变,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已有动摇。
如来端坐莲台,闭目聆听,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镇元子盘坐原地,地书横于膝上,双手轻抚书脊,目光专注,似在参悟那符中之意。
玄阳声音平稳,继续道:“符可镇魔,亦可安神;可封山海,亦可疗心疾。世人只见其用,不见其本。殊不知,每一笔皆是对天地律动的回应,每一划皆是与大道共鸣的痕迹。”
他顿了顿,看向一名年少僧人:“你昨夜守夜时,可曾见星轨移位?”
那僧人一怔,点头:“见了。北斗偏了一寸。”
“那一寸,便是天道之语。”玄阳道,“我若在此刻画符,便需依此轨迹落笔。若逆之,则符不成,反噬自身。正如佛法讲顺应因缘,符道亦讲顺天而行。”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先前质疑的长老低头沉思,手中念珠缓缓转动。
玄阳抬手,第三次画符。这一次,他未用指,而是以拂尘尾梢轻点虚空,银丝微动,竟自行勾勒出一道复杂符纹。符成瞬间,空中浮现出一幅虚影——山河起伏,江流奔涌,星辰轮转,草木枯荣,一切皆在符光中流转不息。
“此符名‘万象归序’。”他说,“非为掌控,只为呈现。天地运行,自有其序。符者,不过是将这秩序记录下来,供人观、悟、行。”
如来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望着那幅虚影良久,终于轻轻颔首。
玄阳收手,符影散去。他站在台上,气息略显疲惫,但道意不减分毫。
就在此时,一名青年僧人起身,合掌问道:“敢问符衍真人,若符即是道之言语,那……能否书写佛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