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弟子的脚步在讲经堂前戛然而止,衣角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符纸的一角。玄阳正将朱砂笔放回笔架,指尖尚未离柄,便已察觉来人气息紊乱,非因奔走劳累,而是神魂被外力扰动所致。
他抬眼。
“西岭三村,百姓尽陷昏眠。”弟子单膝点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护宅符箓尽数失效,祠堂地面浮现黑痕,形如符文,却不合任何一脉符理。”
玄阳未动,眉心符纹微光流转,似有细流自远空渗入识海。那感觉熟悉——与方才净化玉简时所触到的逆写残息如出一辙,只是更为隐蔽,更深沉,像是从地底缓缓爬行而上的根须,悄然缠绕向人间香火。
他问:“可有人强行驱邪?”
“不曾。属下遵令封锁消息,仅派两名通晓符理的弟子暗中驻守,未作干预。”
玄阳微微颔首。此刻若贸然施法,反可能惊动潜藏之物,使其遁入更深处,甚至借符力反噬施术者。真正的危险,往往不在显象,而在无声渗透。
他闭目片刻,通天箓悬于头顶,虽未全复,仍能感应天地气机流转。心神遥引西岭风沙,穿过荒野、古道、村落檐角,最终落在那三处祠堂之上。刹那间,一股滞涩感自灵台蔓延开来——不是阻隔,而是“被同化”的错觉。仿佛那里的空气已不再属于此界常轨,而是被某种意志缓慢重塑,连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
再睁眼时,眸中星河微旋。
“不是破,是蚀。”他低声说,“有人以魔念蛀空符道根基,让符失其灵,人失其觉。”
话音落,万灵拂尘自动飞回掌心。他取下一缕尘尾,蘸取案上朱砂,在空中虚画三笔。笔势极简,无边无框,却隐含剥离之意。幽青符纸凭空凝成,边缘泛着微弱寒光,正是新创“魔念剥离符”。此符不伤生灵,专为剔除潜藏于神识或器物中的混沌意志而设,如同剜去腐肉,不留余毒。
传令弟子望着那符,呼吸微滞。他不懂高深符理,却本能感到其中蕴含的肃杀之净,像是一口深井,能吞尽污浊。
玄阳将符贴于拂尘柄侧,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旧符。纸面焦黄,边缘残缺,中央一道裂痕贯穿,却是以极细金线重新缝合而成。这是昔日通天教主所赠穿心锁残片炼化的“引路符”,可避虚妄迷障,直指本源路径。当年那一战后,他未曾轻易动用,今日却不得不备。
“西方教近年沿灵山古道设坛传法,三村皆在其辖。”他语气平静,却字字谨慎,“若异动出自其内,便是圣人间博弈;若为外魔窃据,则祸乱将起。我不能坐视符道根基被悄然蚕食。”
传令弟子低头:“师尊是否需调遣援手?”
“不必。”玄阳摇头,“一人足矣。多则扰局,少则易察。你回去后,继续封锁消息,若有弟子擅自行动,按规处置。”
言罢,青衫一振,足下黄沙自发聚拢,在地面勾勒出一道隐秘符路,蜿蜒向西。这并非寻常行走之道,而是以符意牵引地气所成的“匿踪径”,踏之无声,留痕极浅,可避探查。
风起时,他人影已掠出数十里。
荒野渐阔,天色阴沉。越往西行,空气中那股滞涩感便越重。起初只是细微不适,如同耳畔有低语难辨,随后竟开始影响符息运转。万灵拂尘根须轻颤,每隔片刻便自主抖动一次,似在清除附着其上的无形杂质。
玄阳双目微阖,借拂尘感知前方气机变化。他发现,沿途村落虽未报告异常,但家家户户门楣上的护宅符皆有褪色迹象,颜色黯淡,符纹模糊,仿佛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侵蚀。更有甚者,个别符纸边缘竟自行卷曲焦化,如同被无形之火灼烧过。
这不是自然衰败。
是“腐化”。
他停下脚步,在一座废弃驿站前伫立片刻。驿站早已无人居住,门板歪斜,屋檐塌陷,唯有祠堂尚存一角。他步入其中,目光落在供桌下方的地面上——一道黑色刻痕静静延展,粗细不均,转折生硬,完全违背符道起承转合之律。它不像书写而成,倒像是某种存在用爪牙硬生生划出来的痕迹。
玄阳蹲下身,指尖距刻痕半寸,并未触碰。一股阴冷之意顺着指缘爬升,却不带杀气,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诱惑”——仿佛只要稍一松懈,心中便会浮现出将其补全的冲动。
他立刻收手,拂尘横扫,一圈微光荡开,清除了空气中残留的影响。
这不是简单的破坏。
是“篡改”。
有人试图用反符之法,重构符道规则,让原本守护秩序的力量,反过来成为混乱的载体。这种手段,绝非普通魔物所能掌握,背后必有高阶意志操控。
他站起身,望向远方灵山轮廓。山势巍峨,云雾缭绕,看似庄严神圣,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一张缓缓张开的巨口,静待猎物自投。
必须查清源头。
他继续前行,速度未减,但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留下极浅的符印,连成一线,既是标记,也是预警。一旦遭遇突袭,这些符印可在瞬间激活,形成短暂屏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