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悬在半空,符意凝而不发。就在那一瞬,他感知到阵内某处符枢突然崩裂,不是被破解符击穿,而是从内部炸开。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不断。那些光柱并非灵力爆发,而是魂魄离体时最后的辉光。
他猛地睁眼。
万仙阵的云层之下,已有数十道流萤般的光点升腾而起,有的微弱如残烛,有的剧烈挣扎,像是被无形之力撕扯着脱离肉身。每一缕光芒消散的瞬间,都有一名截教弟子倒下,身躯僵直,双目空洞,连元神都未能留存。
这不是反噬,是连锁崩解。
破解符确实在切断黑影与阵法的联系,可这些弟子的命魂早已与符脉共生。一旦主阵结构动摇,他们的神魂便随之瓦解,无法逆转。
玄阳喉头一紧,拂尘脱手坠地,尘尾扫过焦土,扬起一缕灰烟。他看得清楚——那一个个消散的魂光中,有年轻道人临终前仍试图掐诀补阵的手势,有老者仰头望天、似在质问天道的眼神,还有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魂魄离体后还在原地转了一圈,仿佛想找寻什么遗落之物,才缓缓熄灭。
他的手指开始发抖。
这不在推演之中。他曾想过破阵会付出代价,但从未想过是这般模样。每一个魂散之人,都是因他那一道符而亡。哪怕那符本意是救人,可结果却是亲手斩断了他们与天地的最后一丝牵连。
远处高崖之上,燃灯道人身形一闪,已立于阵外第一重符圈前。他手中琉璃灯微微晃动,映出冷光,身后十余名阐教弟子迅速结阵,手持法器,目光灼灼盯着那正在溃散的护阵屏障。
“时机已至。”燃灯低语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玄阳耳中,“万仙阵气机紊乱,主阵无人主持,此刻不取阵眼,更待何时?”
他没有看玄阳,仿佛此人不存在一般。可那句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玄阳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残留着未散的符光。他本可以画一道滞行符,封锁前路;也可以引动残余剑意,逼退来者。但他动不了。
他想起通天教主曾站在昆仑之巅,指着山下练剑的弟子们说:“我门中三千人,未必皆成大器,但他们皆愿为道而死。”
那时他以为,这是豪言。
如今才知,那是实话。
可当死亡真正降临,不是轰然壮烈,而是无声无息地熄灭,像风吹灭一盏油灯,连灰都不剩——他又如何能坦然接受?
燃灯抬步向前,脚下符圈应声碎裂。他身后弟子紧随其后,阵型推进,速度极稳,毫无迟疑。他们知道,只要踏入阵中,便能掌控局势,甚至可能彻底终结这场僵持已久的对峙。
玄阳终于抬起手,指尖划过拂尘尾梢,一缕灵力悄然凝聚。滞行符已在掌心成形,只待掷出。
可就在这时,一道魂光在他眼前爆开。
那是一名女子模样的道人,身穿青灰道袍,眉心一点朱砂未褪。她倒下的姿势很轻,像是只是累了,跪坐在地,双手合十,唇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她的魂魄升起时,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枚残破的符纸——正是他昨日所绘的“安魂引”的复刻版,不知是谁偷偷誊抄流传出去的。
她用它,试图稳住自己的神魂。
失败了。
符光在空中颤了颤,最终化作星屑飘散。
玄阳的手僵住了。
他若出手阻拦燃灯,便是逆大势而行,违背师尊授意,也等于宣告自己不愿看到万仙阵破。可若放任阐教入阵,接下来的混战只会让更多人死去。那些尚未魂散的弟子,将在刀兵交击中彻底湮灭,连最后一点执念都无法留存。
他闭上眼。
风从阵中吹来,带着灰烬与焦骨的气息。耳边似乎响起无数低语,不是怨恨,也不是哀求,只是静静地问:
为何是我们?
再睁眼时,燃灯已踏破第二重符圈。琉璃灯照出一片金光,将残存的煞气逼退三尺。他的步伐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玄阳缓缓收手,将那道未成的符揉碎于掌心。灵力溃散,如同沙漏流尽。
他没有阻拦。
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眉心符纹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执掌符道、能定乾坤的人。他只是一个站在战场边缘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一场他亲手开启的结局,一步步走向不可挽回。
忽然,一道剑意自远方掠来。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也没有落在任何一处阵枢上,只是轻轻扫过整个战场,从东到西,由南至北。那一瞬,所有尚未完全消散的魂光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熟悉的气息。
通天教主来了。
至少,他的剑意到了。
玄阳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满阵将灭的弟子,破碎的符脉,还有他这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破阵之人”。
剑意停留片刻,悄然退去。没有责备,没有怒斥,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留下。正是这份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沉重。
玄阳慢慢弯下腰,拾起拂尘。尘尾沾了灰,他没有拂去,只是用指尖轻轻抚过。然后他单膝跪地,以尘尖点土,一笔一划,画出一道简拙的安魂符。
符成时,光极微弱, barely 能照亮身前三尺。它飞入风中,撞上一道即将消散的魂光,勉强让它多停留了一瞬,随即双双湮灭。
他知道这没用。
安魂符救不回死者,也无法超度无主之魂。但它至少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倒。他朝着阵缘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身后,燃灯已率众深入阵中,兵器破空之声渐起,夹杂着几声短促的闷哼与惨叫。
他没有回头。
走到阵外最后一块完好的石台上,他停下。这里还能看清整个战场的轮廓。他望着那片翻涌的煞云,望着那些仍在挣扎的魂光,低声说道:“破阵是道……可这代价,真是天意么?”
话音未落,一口血从唇边溢出,顺着下颌滴落。
他抬手抹去,指尖沾着温热的红。远处,一名截教弟子正被两名阐教修士围攻,手中长剑断裂,胸口绽开血花。那人倒下前,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玄阳认得他。
三个月前,曾在昆仑山外赠他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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