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停在半空,离通天箓仅半寸。袖中符纸的震颤仍未平息,那节奏像是某种讯号,又似一种挑衅。他没有收回神识,反而将感知沉得更深,任那三道逆勾纹路在识海中盘旋,如同试探猎物的蛇。
就在这时,桃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偷袭,也不是潜行,而是踏叶而来的从容。每一步落下,地面微不可察地一沉,仿佛大地本身在回应来者的重量。草木随之低伏,非因风动,而是出于本能的礼敬。
玄阳缓缓睁眼,指尖的灵力悄然散去。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手收回袖中,轻轻压住那张仍在跳动的符纸。他知道这气息——厚重如山,稳若地脉,不争不显,却自有不可撼动之势。
“你来了。”他说。
青袍身影自林间走出,手中拂尘轻点虚空,周遭草木齐齐躬身。镇元子站在石阶下,目光落在玄阳膝前合拢的通天箓上,嘴角微扬:“我还以为,你会在看到我之前先动手。”
玄阳没答,只将万灵拂尘往旁边挪了半尺,空出一块石面。
镇元子笑了笑,拾级而上,在他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臂距离,不多不少,恰是旧友相逢的尺度。
“刚才那一瞬,你的确像要出手。”镇元子从袖中取出一只陶壶,又拿出两只粗瓷杯,“我若再近三步,恐怕就得用‘地载’硬接你一式太极引了。”
玄阳看了他一眼:“你早知道我在警戒状态。”
“所以我不疾不徐,也不传音。”镇元子倒了一杯清泉,递过去,“若是旁人,见你如此,定会以为你已入魔障,需以法力唤醒。但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最危险的时候,不是敌人逼近,而是自己忘了收手。”
玄阳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刹那,体内残余的震荡竟微微一缓。他低头看着水面,映不出脸,却能看见瞳孔深处那抹尚未褪尽的冷光。
他没喝,只是将杯子搁在石阶边缘。
“昨夜一战,留了尾巴。”他说。
“我知道。”镇元子饮了一口,“西陲那边,有孩子用泥丸捏符形,嘴里念的是你教的口诀。但他们画出来的纹路,带着一股邪气——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有人把坏东西种进了传承里。”
玄阳眉梢微动。
“你亲眼所见?”
“我路过一个村落,几个孩童围坐在土台前,照着墙上刻的符临摹。其中一个男孩,笔尖刚落,手腕就抖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僵住,嘴里吐出三个字:‘归顺者生’。”镇元子放下陶壶,语气依旧平静,“我没惊动他们,只悄悄换了块石板。现在那句话还在上面,但我加了一道隐纹,等它想蔓延时,就会反噬源头。”
玄阳终于侧过头看他:“你为何不毁掉?”
“因为它不是单纯的咒印。”镇元子摇头,“它是信使。谁留下它,就在等别人发现它。毁了它,等于告诉对方——我们怕了。”
两人沉默片刻。
远处学堂的灯火还亮着,几个孩子仍在练习,笔尖划过石板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雨打屋檐。
“这些年,你一直守着人族?”镇元子问。
“不是守。”玄阳望着那片光,“是在种东西。”
“种什么?”
“一种可能。”他顿了顿,“以前我以为,符是规则,是用来约束混乱的工具。后来才明白,符也是声音,是那些不会说话的人,想让天地听见的方式。”
镇元子点头:“就像当年补天时,你把五彩神石化成符流,注入女娲的彩绫。那一刻,我不是看到了力量,而是听到了哭声——亿万生灵的哭声。”
玄阳闭了闭眼。
那一幕浮上来:苍穹裂开,火雨坠落,大地崩解。他们并肩立于虚空,一人执石,一人画符。没有言语,只有动作的呼应。当最后一道符线嵌入天痕,整个洪荒安静了一瞬。
“那时你说,”镇元子低声,“‘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我说过吗?”玄阳睁开眼。
“你说过。”镇元子笑了,“你还说,‘下次裂开的,不该是天,而是人心里的墙’。”
玄阳没笑,但紧绷的肩线松了些。
“你记得这么多?”
“我记性一向好。”镇元子又倒了一杯水,“而且,有些话,只有在真正懂的人面前说出来,才算落地生根。”
风穿林而过,吹动两人的衣角。
良久,玄阳开口:“无天之乱那年,你在地书上留下一道印记,至今未消。”
镇元子一怔。
“你还记得?”
“那是你第一次没用‘地载’防御,而是主动出击。”玄阳转头看他,“你斩向魔将的那一剑,轨迹和我的一道符很像。”
“哦?哪一道?”
“破妄符。”
镇元子哈哈一笑:“难怪事后老子看了我一眼,说‘你今日走的不是地仙之道’。”
“那你是什么道?”
“我的道?”镇元子望向远处的桃林,“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该活的人活着,该传的东西传下去。我不擅长画符,也不会讲大道,但我可以替你挡住一次偷袭,或者,在你闭关时,替你看三天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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