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玄阳嘴角滑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点。他的左手死死压住拂尘断柄,肩胛骨抵进地裂深处,整条手臂早已麻木,皮肉与碎石黏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动撕裂的筋络。右臂垂在身侧,指尖抽搐了一下,没能抬起。
残阵上空,最后一道言符微微晃动,光点将熄未熄。
共工伏在不周山根,半边身子嵌在崩塌的岩层中,听见那微弱的“再……撑……”,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他撑起头颅,额角撞向山体,一声闷响,地脉深处传来震荡。黑气自山根涌出,顺着裂隙爬向残阵,灌入将熄的水符柱。青纹光幕颤了颤,重新亮起一线。
祝融残存的右臂猛然一震,幽蓝火焰自掌心燃起,顺着臂骨蔓延至肩。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吼一声,手臂化作火矛,脱体而出,直射天际。火矛撞上一轮缓缓合拢的伪日残影,轰然爆开,火浪翻卷,撕裂了空中重组的火纹。
他本想退,却没退。
他知道玄阳在喊他们别耗本源,可他不能停。火矛离体的刹那,元神已开始溃散,胸口一空,像是被挖去一块。他低头,看见自己只剩左臂,右肩焦黑,皮肉翻卷,露出森白骨节。他笑了下,声音沙哑:“够了……”
话音未落,身躯已开始化灰,自指尖起,一寸寸剥落,随风散去。
后土双足深陷地脉,木气自足底渗出,缠绕阵基。她感受到地火回流,正要牵引,忽然察觉天际异动。最后一轮金乌微光一闪,一道火线自高空疾射而下,快得不见轨迹。
她没有避。
双足更深地扎进地底,脊背挺直,迎向那道火线。火线贯穿胸膛的瞬间,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胸前焦黑一片,血未流,已被高温蒸干。她咬牙,双足不动,仍维持着地脉连接。
玄阳睁眼,正看见祝融化灰,共工头颅撞向山体的第二下。他目眦欲裂,舌尖狠狠咬破,血涌入口腔。他想画符,想渡气,想以自身精血续命,可右臂毫无知觉,左手又被压在阵心,动弹不得。
他只能以唇齿为笔,在口中默画“续命符纹”。血顺着唇角流下,符意未成,共工的头颅第三次撞向山体。这一次,山体轰然震颤,一道地煞火柱自根部喷出,直灌残阵。
共工的身体开始崩解,自额头裂开,灰烬随地煞火气升腾。他最后望了一眼残阵方向,眼中仍有战意,却再无力吼出一声。整个人化作黑烟,被地火卷走,消散于空中。
玄阳喉咙一紧,一口血喷在焦土上。他没有低头,只是睁大眼,看着那三根残存的符柱——水符因共工引煞而亮,木符因后土扎根而稳,风符却在祝融陨落后骤然熄灭。
万符宝灯嗡鸣剧震,灯壁裂纹瞬间蔓延至核心符核。一声脆响,一根符链崩断,青纹光幕塌去一角。火浪趁机扑入,烧灼阵基边缘。
又是一声裂响。
第二根符链断开,灯芯青芒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玄阳右手猛然抽搐,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想动,却动不了。左臂承重已达极限,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像是随时会碎。他只能将全部神识压向通天箓,箓纸紧贴阵心,边缘已被血浸透。
“别断……”他低语,声音几乎听不见,“别断……”
后土胸前的伤口开始龟裂,焦黑向四周蔓延。她双足仍深陷地底,可身体已开始摇晃。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她不能退,一退,地脉断,阵基崩,玄阳必死。
她抬头,望向玄阳的方向。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玄阳看见了她的口型。
——“撑住。”
他闭眼。
再睁时,眼角已滑出血泪。他不再压抑,不再克制,以心音低诵:“符不绝……道不断……”
声音很轻,却让残阵轻震了一下。
他右手艰难抬起,不是去抓拂尘,而是将通天箓猛然按入阵心深处。箓纸触地刹那,吸血自燃,火焰呈暗青色,不带热气,却让整片焦土微微发烫。
一道符纹自燃焰中浮现,非他所画,似天地共鸣所现。古老,残缺,却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意味。
残阵最后一震。
仅存的两根符链微光复明,青纹光幕重新闭合,虽薄如蝉翼,却挡下了扑来的火浪。
玄阳松了口气,身体却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额头几乎贴地。他用左臂死死撑住,不让身体完全倒下。拂尘断柄仍压在阵心,可他的手已经开始滑脱。
血从他七窍缓缓渗出,鼻腔、耳道、眼角,都在流血。他呼吸极浅,胸口起伏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断裂的筋脉。他抬头,望向九天。
最后一轮金乌静静悬浮,帝俊的元神藏于其中,光芒微弱,却未消散。它没有再动,也没有再攻,只是悬在那里,像在等待。
等待什么?
玄阳不知道。
他只知道,共工已陨,祝融已散,后土重伤濒死,地脉连接摇摇欲坠。万符宝灯的裂纹仍在蔓延,灯芯青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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