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还悬在半空,血珠凝而不落。冰面上那颗红晶微微震颤,内部黑烟旋转的轨迹愈发清晰,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画符,只是将目光从冰晶缓缓抬起,投向九霄。
帝俊已不在原处。
风雪中,那道金乌环绕的身影悄然退去,太阳神镜的光斑也早已移开残峰,沉入地底深处。玄阳眉心微动,拂尘尾端轻轻一颤,渗入冰层的丝线顺着“玄冰凝天符”的纹路探向地脉。这一次,他察觉到的不再是焚魂之瘴的躁动,而是一股极其细微的牵引之力——像是星河在地下流淌,又像是某种阵法的脉络正在悄然苏醒。
他闭上眼,以通天箓残留在识海中的感应,遥望天外星辰。
北斗第七星,轻微震颤。
不是自然运转,也不是天象更迭,而是被人用外力缓缓拨动了一线。那一瞬的错位,寻常修士绝难察觉,可对于曾以符道勾连天地阴阳的玄阳而言,却如黑夜中的萤火般刺目。
星轨偏移,阵眼将启。
他睁开眼,指尖血珠终于落下,砸在冰面,无声湮灭。万符宝灯悬于头顶,光芒比先前黯淡许多,灯焰摇曳,似风中残烛。他没有动,也没有呼喊,只是将拂尘横于膝前,掌心贴住灯座,默默引导残存符力回流经络。
战场依旧寂静,巫族已退,妖族未攻,仿佛大战就此终结。可他知道,这平静来得太快,也太刻意。
九霄之上,云层深处,一座隐匿于紫气之间的殿宇缓缓显现轮廓。殿中无灯,却有星光自穹顶洒落,映照出主位之上那道金袍身影。帝俊端坐不动,十日环绕其身,如轮如冕。他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在中州残峰那一点微弱的金光上。
“他还在。”
声音低沉,不带情绪。
阶下,一道身影立于星影之间。那人披玄袍,手持一钟,钟身幽暗,不见铭文,唯有微光如星河倒悬。他未抬头,只淡淡道:“若不在,才是怪事。”
帝俊缓缓闭眼:“此子以符续地脉,救祖巫性命,已非寻常变数。他能调和阴阳,逆转火海,便也能破我星阵根基。”
“那就先毁他根基。”东皇太一开口,声音如钟鸣余响,低而冷,“符道依天地而生,若天地失衡,符从何来?周天星斗大阵一旦布成,星河压顶,万法归寂。他画不出符,便只能等死。”
帝俊睁开眼,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混沌钟上:“你确定,此阵能压住他的道?”
“不是压住。”东皇太一抬起眼,眸中似有星辰流转,“是让天地不再回应他。”
殿内一时沉寂。帝俊沉默片刻,终于抬手,一道金光自掌心飞出,化作符令,直入虚空。三百六十五道微光在远处天际接连亮起,又迅速隐没,如同夜空中被遮蔽的星点。
“传令星官,即刻入地脉,布阵眼,引星力。不得惊动圣人,也不得让玄阳察觉。”
“他已察觉。”东皇太一淡淡道,“方才北斗第七星微动,是他以通天箓感应。但他伤重未复,神识受限,只能窥一角,无法知全貌。”
“那就让他继续看。”帝俊冷笑,“看清楚自己将死于何物。”
话音落下,殿宇再度隐入云层,星光收敛,仿佛从未出现。
中州地底,某处星脉交汇之所。
一名黑袍人悄然现身,面容隐在兜帽之下,手中握着一卷古旧星图。图上三百六十五点,此刻已有三十六点亮起,其余尚暗。他蹲下身,将星图按在地面一道裂痕之上,随即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图上勾勒最后一笔。
地面微微震动。
远处一座孤峰之巅,一株千年古松无风自折,树根断裂处浮现出一道星纹,缓缓亮起,如同呼吸。紧接着,第二处、第三处……散落于中州各处的山石、古木、断崖之下,皆有星纹浮现,微光隐现,与天上星宿遥相呼应。
天空云层悄然流动,星辰排列出现极细微的偏移。北斗摇光星的轨迹,比一个时辰前偏了不足半寸,南斗六星的光华也略显滞涩。凡人无法察觉,妖族普通兵将亦无感知,唯有那些通晓星象、或曾与天地法则共鸣之人,才能捕捉到这一丝异常。
玄阳察觉到了。
他依旧坐在残峰之巅,青衫染血,拂尘横膝。万符宝灯的光芒越来越弱,但他没有收回它,也没有闭目调息。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再次凝聚一丝血珠,这一次,他没有让它落下,而是将血珠悬于掌心,任其缓缓旋转。
他以血为媒,感应天地。
血珠表面,映出夜空一角。那片星域中,北斗第七星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遮挡,又像是在被某种力量缓缓牵引。
他忽然抬手,将血珠弹向空中。
血珠未落,便在半空炸开,化作一道极细的红线,直指北方天际某一点。
几乎同时,那一点星光剧烈闪烁,随即恢复平静。
玄阳收回手,呼吸略沉。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妖族要动用周天星斗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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