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太子修道录 第22章 调神再出

雨水的雨下得绵，像老天爷把纺了一夜的银丝全抖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从早到晚没歇过。丹房的青瓦被雨洗得发亮，像蒙了层釉，雨滴落在瓦上，发出“沙沙”的响，顺着瓦檐汇成细流，“滴答滴答”地打在阶下的石臼里，积了小半臼水，映着灰蒙蒙的天。墙根的青苔喝足了水，绿得发油，顺着砖缝往上爬，像给墙镶了道绿边。

玄元坐在窗边的蒲团上，窗纸被雨打湿了大半，透着外头的青灰色。阳神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黄庭里的光晕还带着点雨气，轻轻晃着。他望着窗外的雨帘，雨丝被风一吹，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山都笼成了淡墨色，忽然起了个念头：再让它出去看看雨吧。

“这便是‘调神再出’。”尹喜蹲在炉边，用炭火烤着麦饼。饼是今早刚烙的，发面发得正好，鼓囊囊的，贴在炉壁上，被火烤得“滋滋”冒油，麦香混着雨气飘过来，暖得人心里发懒，只想靠着炉边打个盹。他用铁钳把饼翻了个面，饼皮立刻焦成了金褐色，“一次出，不算数；能连着出，连着收，收了还能再出，才算练出了劲。就像打铁，铁匠打刀，一锤打不出好刃，得一锤接一锤，趁热打，反复淬，才能把铁里的杂质敲出去，淬得又硬又韧。”

玄元的神念轻轻一动，像投石进静水。黄庭里的阳神像是早有准备，光晕猛地亮了亮，顺着气脉里那道“雪花”凝成的光柱往上飘，穿过印堂穴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麻痒，比先前更轻，像羽毛扫过皮肤。

法身立在雨里，离屋檐三尺远。雨丝穿过光晕，像银线穿过玉，竟凝而不散，在光里织成张透明的网。它抬起“手”，接了滴雨。雨滴在“掌心”转了圈，忽然“啵”地化成点光，融进光晕里，法身的光竟亮了一分，像吸了雨的灵气。

“调神，调的就是这股‘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的劲。”尹喜用铁钳夹起烤好的饼，放在粗瓷盘里，饼皮酥脆，一碰就掉渣。他掰了半块递过来，热气腾腾的，“你以前总等气足了才敢让它出，那是气牵着神走；现在得反过来，让神带着气走，神一动，气就跟着涌，这才叫调神。”

玄元接过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炭火的焦香在舌尖漫开，里头的面软得像棉，还带着点甜。他听着师父继续说：“收也一样，别等它在外头耗得累了才回，得让神牵着身归，神一收，气就跟着聚，这样才不伤神。就像赶马，不能等马跑不动了才勒缰绳，得在它还有劲的时候就收，这样下次才能跑得更欢。”

这些日子，玄元总在阳神收回片刻后，再调它出去。有时刚端起茶杯，喝了口温热的药茶，念头刚起，法身便已飘在院里，用光晕接了片被雨打落的梅瓣；有时正听尹喜讲药草，师父的手指刚指向药架第三层，阳神已碰了碰那包当归，带着股浓郁的药香回来；甚至有一次，他打了个哈欠，神念稍一松，阳神竟自己飘了出去，在雨里转了圈又回来，像在逗他玩。

“你看它现在，”尹喜指着在雨里转圈的阳神，法身的道袍被雨气润得更亮，云纹在光里流动，像被雨水洗过的绸缎，“刚回来时，光晕还有点暗，像跑累了的孩子；这会子再出，反倒更精神了，光都透着股活劲。这就是调神的妙处，越练，神越活，气越顺，就像磨斧子，越磨越锋利，砍起柴来越省力。”

玄元望着阳神，法身正追着檐角的雨帘玩，光晕钻进雨里，又猛地退出来，带起一串光珠，像孩童在玩水。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事，那天雨停得早，日头出来晒得地面冒水汽。阳神刚回来，他故意隔了盏茶的功夫才再调它出壳。法身飘出去时，竟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光晕忽明忽暗，像在眨眼睛，又像在说“我还能再出，你看我多有劲”。

玄元当时忍不住笑了，尹喜也笑，手里的茶碗都晃出了水：“这就对了，神活了，就像孩子玩熟了，越玩越有劲头。你要是总把它关在黄庭里，它反倒蔫了，像圈养的鸟，时间长了就忘了怎么飞。”

那时阳神像是听懂了夸奖，竟又飘远了些，飞到院外的竹林里，用光晕碰了碰竹尖上的水珠，水珠“啪”地落在竹叶上，惊起只青蛙，“扑通”跳进旁边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沾在光晕上，像撒了把碎钻。

此刻雨还在下，却比先前小了些，雨丝细得像蚕丝。阳神的光晕在雨里飘，忽然被一阵风吹得往东边飘去，竟飞到了菜畦旁。那里的莴苣刚长出嫩叶，被雨洗得碧绿，叶尖还挂着水珠。法身用“手”碰了碰菜叶，菜叶轻轻弯了弯，像在鞠躬，一片打湿的柳叶被风卷着，正好落在光晕里，被裹着带了回来。

“回来吧。”玄元的神念像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阳神顺着印堂穴钻进来，落在黄庭里。玄元把那片柳叶从光晕里取出来，放在案上，柳叶翠绿得像要滴出水，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还带着雨的清凉和泥土的腥气。

他望着柳叶，忽然觉得，这“调神再出”，练的从来不是次数。不是说一天出十次、二十次就好，而是练神与身的默契——像舞者的手与足，不用刻意想，便知该往哪动，动得恰到好处；像琴师的指与弦，指尖一触，便知该发何音，音准得分毫不差；更像呼吸，吸进来，呼出去，自然而然，不用费半点劲，却时刻不停，维系着生机。

“饼凉了，再烤烤？”尹喜把剩下的半块饼又放进炉里，炭火“噼啪”响了声，“调神就像这烤饼，得掌握火候，不能急，也不能等，神念到了，气就到了，阳神自然就动了，这才叫‘调’。”

玄元点头，拿起那片柳叶，放在鼻尖闻了闻，清冽的气息钻进肺里，像喝了口山泉水。黄庭里的阳神还在轻轻晃，光晕里的金芒比早上更亮，道袍的云纹也更清晰，像被雨水洗过的锦缎。

他忽然想起刚练移神上田时，神念一动就发紧，阳神也跟着滞涩，像拉着辆生锈的车。如今却像推舟顺水，神念与阳神之间，仿佛没了那层隔着的气脉，成了一体，你动我也动，你停我也停，默契得像一对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友。

雨渐渐停了，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远处的山露出了轮廓，像幅刚干的水墨画。尹喜从炉里夹出烤热的饼，麦香更浓了：“你看这雨，下一阵，歇一阵，从不死缠烂打，却能把万物都滋润透了。调神也该这样，出一阵，回一阵，张弛有度，才能让神气得养，越练越足。”

玄元咬着饼，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心里忽然很静。他知道，这“调神再出”的功夫，才刚入门。往后的日子，还得像这雨，慢慢来，细细润，才能让神与身的默契，像老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越扎越深，越盘越牢。而那阳神，也会在一次次出与收之间，长成更坚实、更自在的“真吾”，像雨后的山，清透，沉稳，却又藏着无限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