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太子修道录 第11章 静待气充

雨水刚过，天空被压得低低的，像块吸饱了水汽的灰布，沉甸甸地悬在头顶。院角的泥土被浸得透湿，玄元刚踩上去，鞋底就陷下半寸，带出的泥块沾在鞋边，甩都甩不掉。空气里满是青草被泡开的腥气，混着屋檐滴下的水声——“嗒、嗒、嗒”，淅淅沥沥，敲在青石板上，倒像谁在弹一首没谱的曲子，随性又散漫。

玄元蹲在药圃边，手里攥着把小锄头，正帮尹喜翻土。这锄头是尹喜特意找木匠做的，木柄打磨得光滑，握在手里温温的，锄头刃不宽，却锋利得很，对付刚松过的软土正好。他抡起锄头往下沉，刃口切进泥土的瞬间，能听见细微的“噗”声，像是泥土在舒服地叹气。带起的泥块里裹着些嫩白的草根，细细小小的，缠着湿润的泥，他小心地用指尖把草根捡出来，丢进旁边的竹筐——那是尹喜说的“杂草根，留着会抢紫苏的养分”，语气严肃得像在叮嘱一件天大的事。

“气足了，它自会动。”尹喜站在不远处的畦边，手里捏着个小竹篓，正往湿润的土里撒菜籽。他的声音被雨丝润得软软的，像浸了水的棉絮，“就像怀胎十月，时候到了，孩子自会降生，急不来。”竹篓里的菜籽是新收的紫苏种，黑亮亮的，圆滚滚的，撒在湿润的土里，像撒了把碎珠子，沾着泥星子，透着股机灵劲儿。

玄元“嗯”了一声，锄头往土里再沉些。这几日，他没再碰夹脊关的事，每日除了静坐养气，就是跟着尹喜打理药圃。翻土时，他想着掌心的劲得往土里沉，不能浮在表面，不然土块翻不碎，还会把底下的蚯蚓惊跑——前日就翻出条肥硕的蚯蚓，灰溜溜的身子在土里钻得快，尹喜说“这东西能松土，是好帮手”，他当时还嫌黏糊糊的，现在却觉得那滑溜溜的身子钻过泥土的样子，倒像气脉里流转的暖劲，温柔又执着。

浇花时，他会看着水流顺着根须慢慢淌，神念就跟着水流走，感受那股润透的劲——不急不躁，遇到阻碍就绕着走，遇到缝隙就钻进去，一点点把干渴的土壤泡软。尹喜说这叫“顺势”，修道和种地一样，犟着来只会伤了根。

丹田的金珠，就是在这慢悠悠的日子里，一点点起了变化。起初像颗半熟的果子，光虽亮却带着点生涩，像没熟透的杏子，甜里裹着酸。如今却像酿熟了的酒，沉甸甸的，暖得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热饼，隔着衣料都能觉出那股快要溢出来的劲。玄元静坐时会特意去感受它的动静，能觉出它在气海里轻轻转，每转一圈，光就匀实一分，像被揉开的面团，越来越细腻。

这日申时，云层稍微散开些，漏下点灰蒙蒙的光。玄元刚在榻上坐定，准备静坐，忽然觉丹田猛地一沉，那金珠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推了一把，“嗖”地窜了起来，直奔夹脊关！速度快得带起股气流，在气脉里刮出轻微的“呜呜”声。

“来了！”玄元心里一紧，神念像被拽着的线，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金珠的光比往日烈了十倍，像团滚热的火，外层还裹着层淡淡的金晕，撞在夹脊关的滞涩上时，竟没像从前那样被弹回。只听“嗤”的一声，像热铁碰到了冰水，那层顽固的滞涩像是被滚油泼了的冰，竟化开个小口子！口子不大，刚够金珠挤进去半颗，可就是这半颗，让周围的滞涩开始松动——像春日融雪似的，一点点化了，变成丝丝缕缕的白气，被金珠带着往前冲，在气脉里织出张轻薄的网。

暖流传过夹脊时，玄元舒服得差点哼出声——那不是皮肉的痒，是气脉被打通的麻，像无数只小蚂蚁在轻轻爬，又像晒着太阳的猫，浑身的毛都透着舒坦。他能清晰地“看”到金珠在小口子里轻轻蹭，把周围的滞涩蹭得越来越软，像在给通道“抛光”。

“成了一半。”尹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捏着把没撒完的菜籽，门框上的雨水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滴，在地面积出小小的水洼。“但别贪功，今日到这就好，回去养着，明日再冲。”他的目光落在玄元脸上，带着点笑意，“你看这菜籽，刚撒下去就想发芽？得等它喝够水、攒足劲才行。”

玄元这才回过神，赶紧引着金珠回丹田。那金珠像是跑累了，在气海里转了两圈，光渐渐柔和下来，却比先前更亮，像淬了层蜜，润润的。玄元摸了摸后腰，夹脊关的暖意还没散，像留了条暖烘烘的路，走气时都能觉出那股顺溜劲，比往日通畅了不止一倍。

他走到院里，看那刚种下的紫苏籽——土表没什么动静，可湿润的土表微微鼓着，像藏了个秘密。尹喜正用竹片把畦边的土拍实，竹片与泥土相触，发出“啪啪”的轻响。“这籽得埋三分深，太深了顶不破土，太浅了怕被鸟啄。”他头也不抬地说，“就像你那金珠，力道不够时硬闯，只会伤了气脉，如今养足了劲，这不就有进展了？”

玄元蹲下来，手指轻轻拂过土表，感受着底下的温润。忽然想起前几日翻土时，翻出条蚯蚓，灰溜溜的身子在他手心里扭来扭去，滑腻腻的，他当时吓得差点把它扔出去，是尹喜笑着接过去，放回土里的。“这东西能松土，是好帮手”，尹喜当时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像在说什么宝贝。现在才明白，这修道跟种地一样，得有耐心等——等蚯蚓松透了土，等雨水润够了地，等种子在土里悄悄发了芽，急不得，也懒不得。

暮色漫上来时，雨停了。云层裂开道缝，漏下抹橘红色的光，把天边染得像块融化的蜜糖。檐角还在滴水，“嗒、嗒”地打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时辰，一下一下，格外清晰。玄元坐在榻上，闭着眼感受丹田的暖。那金珠在气海里慢慢转，光映得周围的气脉都泛着金，像浸在蜂蜜里，稠稠的、甜甜的。他想起尹喜说的“怀胎十月”，忽然觉得这金珠就像个正在长大的孩子，每日喂它点“诚意”当奶水，喂它点“耐心”当辅食，总有一天，它会带着足够的劲，彻底冲开那道关。

夜里，炭盆的火轻轻跳着，把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一群安静跳舞的小人。玄元没点灯，就坐在暗处，听着窗外的虫鸣——那是雨水过后刚醒的虫，叫得没什么章法，“吱吱”“唧唧”地混在一起，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像在为新生欢呼。他忽然笑了，夹脊关的滞涩再厚，能厚得过这漫漫长夜的等待？金珠的光再弱，也在一天天亮起来，像月牙慢慢涨成满月，急什么呢。

第二日天刚亮，玄元就跑去药圃看紫苏。土表还是没什么动静，可他知道，那黑亮亮的籽正在土里使劲呢——说不定，今晚就能冒出点白嫩嫩的芽，像害羞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就像他的金珠，今日再冲夹脊关时，那口子，定会再大些，润开的滞涩也会再多些。

尹喜见他盯着土畦笑，也跟着笑，手里还拿着个浇水的瓢，“看什么呢？跟个盼着庄稼长的老农似的。”

“看它们啥时候冒头。”玄元说，指尖轻轻点了点土表，像是在跟土里的种子打招呼。

“快了。”尹喜蹲下来，用手指捻了捻土，土粒从指缝漏下去，带着潮润的气息，“土够润，气够足，再过两日，保管给你冒出片绿来。”他顿了顿，又说，“你那金珠也一样，这几日养得瓷实，今日再试，保准比昨日顺。”

玄元望着远处的山，晨雾还没散，山尖像浸在水里的墨，慢慢晕开，边缘柔和得像被水洗过。他摸了摸丹田，金珠在里面轻轻动了下，像在点头应和。是啊，快了——过夹脊关的日子，真的不远了。风从药圃边吹过，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拂过脸颊时，竟有了点暖意，像在催着希望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