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生玉 第283章 断契真意·自我封印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师父的记忆碎片像被重新串起的玉珠，在脑海里叮当作响。

他踉跄两步，后背撞在潮湿的岩壁上，指节死死抠进掌心——原来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师父捧着半块残玉坐在修复室的檀木案前，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凝成一颗晶亮的水。

\"昭昭，你看这玉的断口。\"师父的声音比记忆里更轻，像片飘在茶汤上的茉莉，\"灵控派改了千年誓约，他们要把守灵人的血脉当养料。\"他突然握住顾昭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明日我若未归，就带着银匣往南山老观跑，哑僧会在那里等你。\"

\"师父要去哪儿？\"少年顾昭的声音还带着青涩的颤抖。

师父低头笑了，指尖抚过顾昭后颈那枚淡青色的胎记——后来顾昭才知道，那是断契者血脉觉醒的印记。\"我要去给他们留个假饵。\"他将残玉塞进顾昭怀里，\"但昭昭要记住，这玉里藏着我的存在印记。

等你能点化万物那天，它会带你找到我。\"

记忆突然扭曲成碎片，顾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跪在满是瓦砾的道观废墟里。

苏绾的手还按在他肩膀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刺骨的凉意：\"顾昭，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上方传来铁器刮擦青砖的声响，灵控派的人已经撬开了偏殿的铜锁。

哑僧的铜铃在腰间震得发烫，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顾昭摸向胸口的银匣，金属表面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原来不是银匣发烫，是里面的残玉在共鸣，在替师父喊他的名字。

\"苏绾。\"他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你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穿玄色唐装的老头，是不是你父亲提过的'陈叔'？\"

苏绾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确实认出了，那个举着罗盘的白胡子老头，正是小时候总给她塞桂花糖的陈叔公。

父亲重伤前最后一次家宴，就是陈叔公亲自下厨做的蟹粉狮子头。\"不可能......\"她声音发颤，\"我爸说他三年前就去海外养老了......\"

哑僧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老和尚的掌心像块温玉，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的守灵人银镯——那是苏家长女的信物。

顾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记忆碎片里不知何时多出新的画面：陈叔公站在燃烧的祠堂前，手里举着的不是罗盘，而是半块和顾昭怀里一模一样的残玉。

\"若有一日银匣再启，便是断契重启之时。\"师父的声音突然在三人头顶炸响，清晰得像就站在面前，\"但唯有真正继承'点化万物'者，才能唤醒魂匣中的存在。\"

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三年来他修复的古物总在关键时刻显灵，为什么残玉每次接触他的血就会浮现奇怪的纹路——所谓\"点化万物\"，根本不是金手指，而是断契者必须觉醒的血脉之力。

\"顾昭！\"苏绾突然拽他往角落躲，几束强光从坍塌的屋顶直射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灵控派的人已经冲进偏殿，为首的男人穿着黑皮夹克，肩上别着银色骷髅徽章，正是三天前在拍卖会上砸了顾昭修复的青瓷瓶的黑市倒爷。

\"找到了！\"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那小子怀里的银匣，就是老东西藏魂的容器！\"

顾昭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银匣，表面的云雷纹突然泛起金光，残玉在匣内剧烈震颤——师父的存在印记在催促他做决定。

\"苏绾，哑僧。\"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银匣的锁扣上，\"我要把自己封进去。\"

\"你疯了？！\"苏绾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里，\"魂匣是用守灵人精血养的，你进去会被吞掉的！\"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顾昭扯开领口，将银匣贴在胸口，点化之力顺着血脉涌入金属纹路，\"灵控派要的是断契者的血脉，我封进魂匣，他们就查不到我的生命体征。

等他们放松警惕......\"他抬头看向苏绾，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师父说过，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哑僧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颈。

老和尚的拇指准确按在那枚淡青色胎记上，顾昭听见耳畔响起低沉的佛号，混着某种古老的咒语。

他这才发现，哑僧的袈裟下藏着一串血玉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和银匣一样的云雷纹。

\"玉衡轩......\"顾昭转向哑僧，喉咙发紧，\"麻烦您......\"

\"善。\"哑僧点头，掌心的温度透过领口渗进他皮肤，\"老衲守着。\"

上方传来皮靴踩碎瓦砾的声响，已经近在咫尺。

顾昭咬了咬牙，指尖重重按在银匣的机关上。

金光骤然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像片被风吹散的雪，苏绾的尖叫被风声揉碎，只听见她喊：\"顾昭！

你敢留我一个人......\"

等光芒散尽，苏绾只抓住一把空空气。

她踉跄两步，膝盖撞在碎石上，却感觉不到疼。

眼前的地面上，只有那半块残玉静静躺着，玉身浮起淡青色的纹路，正是顾昭后颈的胎记形状。

\"他......\"她抬头看向哑僧，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哑僧弯腰捡起残玉，放进自己的袈裟内袋。

他望向坍塌的屋顶，灵控派的手电筒光已经照到了他们脚边。

老和尚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按在身后的石门上。

顾昭刚才出来的那道石缝突然闭合，严丝合缝得像从未存在过。

\"走。\"他拽起苏绾的胳膊，往道观后山跑，\"他们找不到魂匣的。\"

苏绾被他拖着往前冲，眼泪糊了一脸。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她突然想起顾昭消失前的眼神——不是绝望，是像修复古物时那样，眼里燃着灼灼的光。

而在千里之外的灵控派总部，地下密室的石壁上，并列着八块刻满名字的石碑。

最末一块空白石碑突然泛起青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顾昭，第九继承者，断契名录。

密室最深处的青铜灯树突然爆起一朵灯花，照见阴影里坐着的玄衣老者。

他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盯着新浮现的名字笑了：\"断契者终于凑齐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山风掠过道观废墟，吹得残碑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某个被碎石掩埋的瓦罐里，半块残玉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那是顾昭点化过的汝窑瓷片，正在替他数着，重见天日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