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生玉 第118章 魂断归墟

顾昭的指尖还沾着柳无霜消散时的冷雾，鼻腔里铁锈味突然浓重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血正顺着下巴滴在师父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上，暗红的血珠渗进茶渍里，像朵开败的花。

\"昭昭！\"沈砚的嘶吼混着锁链摩擦石壁的声响炸在头顶，顾昭抬头正撞进对方发红的眼仁里——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暗红血丝像活物般在瞳孔里游走，倒映着青铜门后越来越亮的幽蓝。

\"灵噬器要失控了！\"苏绾的声音带着破音，她怀里的檀木匣正剧烈震颤，匣身纹路里渗出的黑雾已经凝成实质，像无数条细蛇往她手腕上缠。

老周的青铜匕首在半空划出金弧，精准挑断那些蛇信，可下一秒黑雾又从匣底缝隙涌出来，这次裹着细碎的哭嚎，是婴儿的、老人的、女人的，所有声音叠在一起像钢针往耳朵里扎。

顾昭胸口的灵火晶石突然烫得惊人，焦黑的烙印边缘开始渗血，疼得他蜷起手指。

但更疼的是心脏——柳无霜消散前看他的那眼，和师娘画像里被墨迹盖住的小字突然在脑海里重叠。

他终于记起，每次师父擦拭那幅画像时，总会对着右下角未干的墨迹呢喃：\"若有一日她显身......\"

\"必须控制银簪。\"顾昭咬着后槽牙，血沫混着这句话吐出来。

他能感觉到，檀木匣里那股吞噬一切的邪念正在疯狂膨胀，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急着要从归墟门的缝隙里冲出去。

而所有邪念的源头，正是沈砚掌心那支银簪——此刻银簪表面浮起细密的血纹，像血管在皮肤下跳动。

\"昭昭你疯了？\"苏绾刚用符纸按住匣身，转头就见顾昭闭着眼，指尖轻轻按在银簪上。

灵火晶石的灼痛顺着血脉往上窜，他却逆着疼意催动点化能力——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侵入古物灵脉深处，没有师父在旁护着，没有《天工开物》做参照，只有师娘消散前的\"跑\"字在耳边炸响。

眼前景物骤变。

顾昭站在一片血雾里，沈砚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他手里攥着根猩红的线，线的另一头拴着个半透明的灵体——是个穿靛青工装的男人，顾昭认得，那是半年前失踪的省博修复组组长陈师傅。

\"沈砚！\"顾昭吼出声，可对方像没听见，指尖一挑，陈师傅的灵体就被拽进银簪里。

血雾翻涌，更多灵体浮现出来：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是三个月前在潘家园捡漏时见过的学徒；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是师父常提起的\"木作圣手\"张老......全都是近年失踪的文物修复师和守灵人。

\"你疯了！\"顾昭冲过去要抢银簪，却穿过沈砚的身体——这是灵脉幻境，他只是观察者。

沈砚终于抬头，嘴角挂着顾昭从未见过的冷笑：\"他们不过是阻碍归墟复苏的蝼蚁。

你以为守灵人体系在守护什么？

那些被封印的邪念早该回归墟，是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用命硬撑着封印，才让邪念有机会污染人间。\"他指尖的红线突然缠住顾昭手腕，\"唯有将天下执念汇聚于我，才能重塑秩序。\"

\"放屁！\"顾昭挣扎着去掰红线，可那线像活物般往他肉里钻。

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最可怕的邪念从来不是古物里的，是人心里的。

此刻沈砚眼里的疯狂，比任何凶物都要灼人。

\"顾昭！接住！\"

幻境外的声音突然炸响。

顾昭猛地睁眼，正看见苏绾抛来的朱砂笔——她额角全是汗，发梢沾在苍白的脸上，左手还死死压着檀木匣，指节白得几乎透明：\"老周的封印阵只能撑三分钟！\"

老周的匕首正插在地面，青铜刃上的金光构成个半圆，把沈砚和顾昭圈在中间。

厉婆婆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块铜锁，刚才试图插入檀木匣侧孔时被反噬，手背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可她还在抖着嗓子喊：\"沈先生！

门要开全了！\"

顾昭低头，银簪在他掌心发烫。

灵脉幻境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陈师傅的工牌在血雾里闪着光，张老的木刻刀还攥在手里——他们至死都攥着吃饭的家伙什，哪像什么阻碍？

\"修灵要修心。\"师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心若歪了，再巧的手也修不好古物。\"

顾昭摸出怀里的绣帕，茶渍还在右下角，那是师父当年煮茶时溅上的。

他把绣帕按在银簪上，鲜血顺着帕子渗进银簪纹路里——这是师父教他的\"以心引灵\"，用修复者的血和念，引动古物本真灵性。

银簪突然剧烈震颤，灵脉幻境里的血雾开始翻涌。

顾昭咬着牙，灵息顺着绣帕往银簪里钻，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强行注入的灵体在挣扎，像溺水的人终于摸到了救生绳。

陈师傅的灵体突然转向他，口型分明在说\"谢谢\"；张老冲他点了点头，木刻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那是他们修复古物时最常做的动作。

\"不！\"沈砚的嘶吼震得石壁落灰，他扑过来要抢银簪，却被老周的封印阵弹开。

银簪表面的血纹开始崩裂，像被敲碎的红玻璃，露出下面原本的素白。

顾昭闭着眼，指尖沿着灵脉残缺处一点点推：\"断在这里，补在那里......\"

\"咔嚓——\"

银簪发出一声哀鸣，碎成漫天银粉。

顾昭被反震力掀得撞在石壁上，嘴里腥甜翻涌，却看见那些被囚禁的灵体正飘向檀木匣——他们穿过黑雾，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邪念绞成碎片。

幻境破碎的瞬间，顾昭看见沈砚踉跄后退，银簪的灰烬从他指缝里漏下去。

可那男人突然笑了，嘴角咧得极开，露出泛青的牙龈：\"没关系......归墟之门已经半开。

真正的钥匙，是你。\"

话音未落，整个归墟空间剧烈震荡。

顾昭听见头顶传来石屑坠落的声音，抬头就见原本潮湿的石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青铜门后的幽蓝光芒几乎要溢出来，瀑布声变成了沉闷的轰鸣，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挣脱束缚。

苏绾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快走！

空间要塌了！\"

顾昭望着沈砚，对方眼里的疯狂淡了些，却浮起某种解脱般的平静。

他突然想起柳无霜消散前的眼神，那不是悲悯，是警告——警告他，有些秘密，知道得太早，会要了命。

而此刻，归墟之门后的幽蓝，正透过石壁的裂缝，在顾昭脸上投下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