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在雾脚寨上空,仿佛浸透了污血的棉絮。持续了一夜的暴雨终于转为冰冷绵密的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残破的竹楼、浸透血污的泥地和横七竖八的行尸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混合着草木灰与药草的苦涩,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岩罕佝偻着身体,如同被无形重担压垮的老树。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浑浊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寨子:燃烧殆尽的火塘只余灰烬和焦黑的陶片;被暴力破开的竹楼门户如同狰狞的伤口;地上那些穿着熟悉蓝布衣、面目扭曲青黑的寨民尸体,更是无声的控诉,每一具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这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雾脚寨延续的血脉,如今却成了邪术下的牺牲品,曝尸于冰冷的雨水中。
“岩罕叔…”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他脸上混合着雨水、泪水和污泥,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爪痕只用布条草草捆扎,渗出的血水早已发黑。他看着那些尸体,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埋…埋不了…”岩罕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无力,“尸毒太烈…沾了控尸蛊气…入土必生变…堆起来…烧…”
烧!这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小张心头。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最终还是颓然地点了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尊严。他强撑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艰难地拖拽那些冰冷僵硬的尸体,将它们堆放到寨子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每一次触碰那冰冷僵硬的肢体,都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岩罕的目光转向寨口竹棚的方向。竹棚内,林默瘫软在竹席上,气息微弱,断臂处的布条被暗红污血反复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痛苦呻吟,眉心那焦黑的凝神符烙印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冷清秋则平静地躺着,心口的银白光茧稳定流转,但右肩锁骨下方那道浅浅血痕边缘,那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符文雏形,在昏光下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不能再待了…”岩罕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压下了尸毒反噬带来的眩晕感。他转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自家竹楼。
竹楼二层,气氛同样压抑。王海靠坐在竹墙边,脸色蜡黄如金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胸腹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方木躺在担架上,虽然被姜红鲤强行拔除了致命的“血尸引路蛊”,保住了性命,但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皮肤下仍残留着青紫色的暗影,那是蛊虫噬咬留下的恐怖痕迹。他双目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角落里,几个幸存下来的寨民老弱妇孺紧紧抱在一起,眼神空洞,如同惊弓之鸟,身体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收拾…能动的…立刻走。”岩罕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去哪?”王海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茫然,“外面…还是这鬼样子…林默和冷警官…”
“野鬼溪…不能去…”岩罕打断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重伤的同伴和惊恐的寨民,“…去山外…最近的…清水镇…找…镇卫生所…还有…派出所…”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那疯子…岩拓…他还在附近…像毒蛇…在暗处…盯着…寨子…不能留…”
“清水镇?!”小张刚好拖着最后一具尸体回来,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绝望,“岩罕叔!清水镇离这里隔着三座大山!最近的盘山路也被前几天的暴雨冲垮了!我们…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走?!”他指着昏迷的林默、重伤的王海和方木,还有那几个老弱妇孺。
“不走…都得死。”岩罕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残酷。他不再解释,转身走到火塘边,拿起那根老藤拐杖。杖头镶嵌的兽骨黯淡无光,布满裂纹,昨夜激战耗尽了它最后一丝驱邪之力。他用藤杖拨开角落堆积的杂物,露出几捆坚韧的粗藤条和几张用桐油反复浸泡、防水耐磨的厚实棕榈垫子。
“用这个…做担架…”岩罕言简意赅,枯瘦的手抓起藤条开始熟练地编织起来,动作沉稳而迅速,带着一种山民特有的坚韧。
小张看着岩罕的动作,又看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同伴,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眼中也迸发出一股狠劲。他不再说话,咬着牙上前帮忙。王海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岩罕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坐着!省点力气…待会…还要你开路!”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紧张的编织中流逝。冰冷的雨丝不断从竹楼的破口滴落,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两个简易但足够结实的担架很快成型,铺上了厚实的棕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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