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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并非来自冷藏库的寒霜，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的绝对寂静。帝壹残存的意识漂浮在这片粘稠的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虚无和一种被彻底剥离的空洞感。左眼深处那点强行燃起的余烬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枯井般的麻木。身体的剧痛似乎也已远去，如同沉入深海的船骸，被无边的冰冷吞没。
**「核心温度：回升中（33.7c）…」**
**「生命体征：临界（失温性休克缓解 \/ 多器官衰竭风险高）…」**
**「污染核心：无响应（沉寂）…」**
模糊的提示如同遥远的回音。帝壹艰难地、如同破冰船般，撬开了沉重的眼皮（右眼）。视野里不再是刺骨的冰霜地狱，而是一片柔和却惨白的光。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一种生命被强行挽留的、冰冷器械的气息。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身体被各种管线连接着，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
医院？重症监护室？
他回来了？
那冷藏库…那致命的红光…那硬盘…
“呃…”帝壹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鸣，如同生锈的门轴转动。他挣扎着想转动僵硬的脖颈，肋下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的严肃。
帝壹艰难地偏过头。床边，秦岳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圆滑笑意的老脸，此刻却布满了憔悴和凝重，眼袋深重，胡子拉碴，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还沾着些许灰尘。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
“老狐狸…”帝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你…没死啊…”
“托你的福，差点。”秦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你小子命是真硬！特警队都快把市局地下翻过来了，才在那个连图纸上都没标明的废弃低温维生层里找到你们俩！再晚半小时，就真成冻肉了！”
帝壹的心猛地揪紧！洛璃！
“她…”他嘶声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隔壁IcU。”秦岳指了指旁边的墙壁，语气凝重，“比你惨。左臂粉碎性骨折，严重冻伤，多处软组织挫伤，脑震荡，还有…神经层面的严重紊乱和记忆缺失。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醒了是什么状态…天知道。”他顿了顿，冰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帝壹，“说说吧，冷藏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硬盘呢？”
硬盘！
帝壹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用尽力气抬起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囚服早已被换成病号服，内袋空空如也！
“硬盘…在洛璃手里…”帝壹的声音带着绝望，“我…我插进了接口…挡住了激光…然后…”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接口？”秦岳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划动，调出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特警发现你们的时候，洛璃倒在你旁边，右手紧握着拳头，掰都掰不开。我们撬开她的手…”他点开一张特写照片——洛璃那只冻得青紫、布满伤痕的右手，掌心赫然紧握着一个熟悉的、冰冷的金属方块！正是柳曼的硬盘！硬盘的type-c接口处，残留着一点焦黑的灼痕，但主体似乎完好！更关键的是，硬盘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稳定的蓝色光芒！
**「密钥载体（柳曼硬盘）：物理状态：轻度损伤（接口电路局部烧蚀）。」**
**「核心数据模块：状态：完好（物理防护生效）。」**
**「连接状态：未接入（需授权）。」**
帝壹看着照片，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又骤然被狂喜淹没！成功了！硬盘还在！数据没毁！他用命赌赢了那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接口…墙上的…连接…‘忒弥斯’…核心？”帝壹喘息着，试图组织语言。
“找到了。”秦岳脸色更加凝重，“就在你们倒下的位置附近，墙里嵌着一个被伪装成管道检修口的高密级物理接口。特警用设备强行破开了。接口内部有激光烧蚀的痕迹，目标就是硬盘接口，但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烧偏了。”他的目光落在帝壹胸口病号服上，那里隐约能看到一片焦黑的灼痕和包扎。“是你挡的？”
帝壹微微点头，牵扯着伤口的剧痛让他吸了口冷气。
“疯子…”秦岳低声骂了一句，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钦佩，“接口另一端…连接着‘忒弥斯’核心数据库的一个深层物理备份节点！虽然核心机房被你们俩闹得近乎瘫痪，但那个备份节点…居然还在运转！而且…硬盘插进去过！虽然时间极短，就被激光干扰中断了，但…”秦岳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手指在平板上敲击，调出一串极其复杂、不断滚动的乱码流。
“我们截取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外溢数据碎片！”秦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虽然被多重加密和物理损毁干扰得支离破碎，但苏晚带着团队不眠不休破解了三天…终于剥离出一个…关键词！”
他将平板屏幕转向帝壹。
屏幕上，在无数跳跃的乱码和损毁的字节流中，一个由幽蓝色数据勾勒出的词组，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被高亮标记出来：
**【零号协议：摇篮曲】**
摇篮曲？
帝壹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这个诡异的词组。冰冷，荒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示。这绝非字面意思！这是“忒弥斯”最高指令链的代号？“零”的核心秘密？
“摇篮曲…”帝壹喃喃重复，左眼深处那死寂的麻木似乎被这冰冷的词组刺了一下，传来一丝细微的幻痛，“什么意思…？”
“不知道！”秦岳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苏晚她们快把头发薅秃了！这个词组在现有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项！像凭空出现的幽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这东西，绝对比郑国栋和王德发那点烂事劲爆一万倍！它指向的，是‘忒弥斯’存在的根基！也是‘零’这个代号的真正含义！”
病房内陷入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帝壹望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摇篮曲”三个字，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郑国栋倒了，王德发完了，但“忒弥斯”的阴影并未消散。这“摇篮曲”，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未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洛璃…她…”帝壹的声音干涩，“能恢复吗？硬盘…需要她…”
秦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她的情况…很复杂。”他走到病房门口，拉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帝壹看到隔壁IcU的情景。
洛璃躺在病床上，身上同样插满管线。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骨折的左臂被厚重的固定架包裹着。她闭着眼，但冰灰色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仿佛在经历着激烈的梦境。更让帝壹心惊的是，她的右手，那只曾握枪、曾输入无形密钥、曾紧握硬盘的手…此刻正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在床边！手腕上连接着复杂的神经监测电极！
“脑电波显示异常高频紊乱。”秦岳的声音低沉，“身体在昏迷，但大脑活动剧烈得吓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嘴里…一直在无意识地重复一些东西…”
“重复什么？”帝壹追问。
秦岳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刑法》…《刑事诉讼法》…法典条文…还有…一些数字和坐标…混乱不堪…但频率最高的…是一串…动态密钥的片段…”
帝壹的心脏猛地一沉！证物科“迷宫”里，那串由洛璃自己的逻辑核心生成的、无法解析的密钥尾缀！它还在！像烙印一样刻在她混乱的意识里！
“硬盘在她手里。”秦岳指了指洛璃紧握的右手（被束缚带固定着），“我们试过，根本拿不出来，她昏迷中力量大得惊人。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根据苏晚破解硬盘物理防护层得到的信息，要完整解锁核心数据…依然需要双因子生物特征认证。你和洛璃的…缺一不可。她现在这状态…”秦岳摇了摇头。
死局！
硬盘近在咫尺，真相触手可及！但唯一的钥匙（洛璃），却深陷意识混沌的泥潭！而帝壹自己，左眼彻底沉寂，如同废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帝壹吞没。他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上右眼。冷藏库里那奋不顾身的一挡，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还有一个坏消息。”秦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郑国栋和王德发倒了，但树倒猢狲散，他们背后那条线上的人…没打算收手。‘忒弥斯’虽然瘫痪了，但它在司法系统内部这么多年编织的网络…还在。新的‘清道夫’…已经出现了。”
他点开平板，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身形高挑矫健的身影，正站在帝壹之前藏身的垃圾填埋场边缘，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影散发出的冰冷气息，隔着屏幕都让帝壹感到一阵寒意。
“代号‘清道夫-Alpha’。”秦岳的声音冰冷，“比之前的杂鱼专业得多。目标很明确——找到你们，拿到硬盘，或者…彻底销毁。医院已经被渗透了，我动用了最高级别的关系才把你们转移到这个绝对保密的地方，但撑不了多久。”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帝壹胸口。外有猎杀者虎视眈眈，内有洛璃意识混沌无法解锁硬盘，而他自己…几乎是个废人！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帝壹的声音嘶哑。
“不知道。”秦岳的回答异常干脆，“可能几天，也可能下一秒。所以…”他冰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帝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我们必须唤醒洛璃！必须让她配合，解锁硬盘！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翻盘希望！”
“怎么唤醒？”帝壹感到一阵荒谬，“给她念《刑法》？”
“或许…真得试试。”秦岳的眼神没有一丝玩笑，“但不是念给她听。是…刺激她！用她混乱意识里唯一清晰的锚点——法律条文！用那些可能触发她深层记忆的‘变量’——比如你，比如那串密钥！甚至…用‘摇篮曲’这个词去刺激她！”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帝壹床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听着，帝壹！你现在是唯一能靠近她、能尝试和她混乱意识沟通的人！你们之间…有过那种诡异的连接！在证物科，在冷藏库！试试看！用你那只半死不活的‘眼睛’，去感知她的混乱！用你记得的一切，关于她的、关于密钥的、关于‘忒弥斯’的…去刺激她！把她从那个该死的‘迷宫’里拽出来！这是豪赌！但我们必须赌！”
帝壹看着秦岳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又看了看平板上那冰冷的“摇篮曲”和监控中那个危险的“清道夫-Alpha”身影。一股冰冷的战意，混合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枯竭的胸腔里重新点燃。
唤醒洛璃…
用法律条文当咒语…
用混乱的意识当战场…
这可能是最荒诞、也最危险的尝试。
但他别无选择。
帝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隔壁病房的方向，那只完好的右眼瞳孔深处，燃烧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焰。
“推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