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瑾的房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又狠狠凝固。
那盏为兄长点了八年、象征生命不息的长明灯,此刻烛火正不安地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慕知柔僵立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尊承载了太多重量而凝固的绝望剪影。
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香仿佛骤然失却了温度,与那碗见底的雪水一同沉入死寂,连窗外渗入的暖煦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无声地压在所有希望之上。
柳氏眼中的光芒,是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分一秒,眼睁睁看着黯淡下去的。
她先是紧紧盯着慕承瑾苍白的面容,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然后,她的目光开始游移,从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到紧闭的、覆盖着浓密睫毛却毫无动静的眼帘,再到那只冰冷无力地垂在锦被上的手……没有任何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
那最后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之火,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化为了死灰般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瑾儿……可怜的瑾儿……”柳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泪水瞬间决堤,不是滑落,而是汹涌地奔流而出,浸湿了她的脸颊和慕承瑾胸前的衣襟。
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倒在慕承瑾身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那具依旧冰冷、毫无回应的躯体,仿佛要将这八年的等待、八年的煎熬、八十一日的期盼,都揉进自己骨血里。
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闷闷的,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还是不行吗……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你为何要对慕家如此残忍?!为何独独对瑾儿这般狠心?!他已经睡了八年了……八年了啊!”
那一声声泣血的质问,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屋内每一个人的心。
慕知柔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凉。那只刚刚还小心翼翼捧着玉碗的手,此刻空空如也,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哐当!”
一声脆响,慕知柔手中的羊脂玉碗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突兀的声响,如同她心中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墙壁,那坚硬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却又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她猛地仰起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力之大,几乎立刻就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她不能哭出声,不能……她若是崩溃了,母亲怎么办?慕家怎么办?
可是,那巨大的、如同冰冷北海深渊般的失望,正裹挟着连日来对萧珩下落的焦灼、周旋于宫廷的疲惫、以及对兄长苏醒的全部希冀,化作灭顶的洪流,将她彻底淹没。
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八十一日!整整八十一日!
她日夜盼望着这一天,将那枚承载着生母秘密和南疆传说的艾草佩,如同供奉神明般,浸泡在至纯的天山雪水中。她着人日日查验那玉瓶中的光景,命隐羽一有变动,即刻亲来禀报。
她以为这会是黑暗尽头唯一的光,是上天垂怜,给予她和慕容血脉最后的救赎。
难道……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的泡影吗?生母带来的秘法,那听起来如此玄奥的“血脉唤醒”,难道也只是绝望之人的自我欺骗?
兄长他……真的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直到生命之火彻底燃尽吗?
“母亲……对不起……”慕知柔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痛苦:
“是我没用……是我信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说……是我没用,救不了哥哥……”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她带回这所谓的希望,柳氏或许不会再次经历这从云端坠入深渊的剧痛。
柳氏只是拼命地摇头,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已无法组织任何语言来安慰女儿。
母女二人的绝望,在这间充斥着药味和死寂的房间里,无声地交融、蔓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身后的香兰姨和青梅、青烷也早已焦急万分,原本都死死忍着不敢出声。
可当柳氏崩溃落泪的瞬间,三人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自持,当即泪落如雨,哀泣一片,那压抑已久的悲声再也压抑不住。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缓缓笼罩了沉浸在悲戚之中的慕府。
府内上下,无人敢大声说话,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唯恐惊扰了这份令人心碎的沉寂。
慕知柔拒绝了柳氏让她回宫休息的提议。此时此刻,她怎能离开?
她让青烷准备了简单的被褥,执意要守在兄长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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