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计 第189章 随意碾碎

翊坤宫内的暖甜异香仿佛瞬间凝固，化作无数冰针刺入慕知柔的耳膜，激起一阵尖锐的嗡鸣，淹没了周遭所有声响。

她眼睁睁看着裴昱诉说童年遭遇时蓉妃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只觉浑身血液逆流冲上头顶，眼前华丽的宫宇骤然扭曲旋转——若连亲生骨肉都能沦为权谋的棋子，那萧珩的性命在这位生母眼中，岂非更如草芥般可随意碾碎？

巨大的震惊和对萧珩安危的担忧让慕知柔几乎失态，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和谦逊：

“原来……殿下说的是那件事。臣女依稀有些印象了。只是当时情急，任何有恻隐之心之人都会伸出援手，实在不值殿下如此挂怀。慕家家训，向来是与人为善，遇难相助，此乃本分，请殿下莫要再为此事介怀。”

她再次将功劳归于“家训”，轻描淡写地试图化解裴昱的执念。

蓉妃也立刻调整好情绪，笑着打圆场：“原来还有这等渊源。昱儿你也是，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作甚？嘉柔心地善良，救你是她本性使然，你感念于心便是，何必非要与婚姻大事捆绑在一起？”柳氏也连忙在一旁点头称是。

然而，裴昱看着眼前三人虽然说法不一，但态度却出奇一致地回避和拒绝，他心中的疑惑和不满达到了顶点。他忽然放下茶盏，目光直直地看向蓉妃，语气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质问：

“母妃！儿臣不明白！您平日里最是疼我，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您和慕夫人、甚至县主本人，都如此反对？不过是一桩婚事，门第也并非不匹配，父皇亦有此意！到底……到底有什么儿臣不知道的隐情，让你们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隐情”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殿内激起了千层浪！

蓉妃的脸色猛地一沉！一直维持的慈爱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

“啪——！”染着蔻丹玉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柳氏浑身一颤。

“裴昱！”蓉妃连名带姓地呵斥，声音尖锐而充满怒气：

“你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容你在此胡搅蛮缠、妄加揣测？！本宫平日就是太纵着你了，才让你如此不知礼数！看来你是吃饱了撑的，来人！送雍王殿下回府反省！”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裴昱被母妃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震住了，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蓉妃那冷若冰霜、甚至带着一丝杀气的眼神，终究没敢再顶撞。他愤愤地站起身，脸色难看地行了个礼：“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翊坤宫，背影带着明显的不甘与怒气。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压抑得可怕。

蓉妃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翻涌的怒气，转向脸色苍白的慕知柔和惊魂未定的柳氏，脸上又努力挤出一丝温和：“好了，没事了。昱儿这孩子，被本宫惯坏了，口无遮拦。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她看着慕知柔，意有所指地叮嘱道：“柔儿，今日你也受惊了。早些回府歇息吧。记住……在宫里，万事小心，尤其是，莫要与不该接近的人，走得太近！”

这“不该接近的人”，指的显然是萧珩。

慕知柔心中冰冷，面上却恭敬应道：“是，臣女明白。谢娘娘关怀，臣女告退。”

她与柳氏一同向蓉妃行礼，然后退出了这座华丽却令人窒息的宫殿。走出翊坤宫的大门，暮夏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慕知柔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然而，裴昱今日的话，以及背后揭示出的蓉妃的冷酷与可怕，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了。而萧珩的安危，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牵挂与恐惧。

马车在暮色中驶离皇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仿佛也将翊坤宫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惊心动魄的真相暂时隔绝。

慕知柔靠在柔软的车壁上，闭着眼，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柳氏坐在她身旁，亦是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她。

回到慕府，挥退下人，母女二人踏入略显冷清却让人心安的正厅。烛火燃起，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却驱不散笼罩在心头沉重的阴霾。

柳氏看着慕知柔依旧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怜爱。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慕知柔冰凉的手，声音哽咽：“柔儿……公主……今日……吓坏了吧？”

慕知柔睁开眼，看向柳氏，眼中是化不开的疲惫。

这位养育了她十八年的母亲，这位给予了她无尽温暖与呵护的母亲……此刻，她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忧与痛苦，没有半分虚假。

她知道，无论柳氏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任务，这些年给予她和兄长的母爱，是真实不掺假的。

她反手握住柳氏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母亲，我没事。只是……需要些时间消化。”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柳氏：

“我知道，您待我和哥哥，是真心实意的。这份养育之恩，柔儿永世不忘。”

柳氏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将慕知柔搂入怀中，泣不成声：“好孩子……好孩子……娘……奴家对不起你们……奴家没能保护好瑾王子，也没能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

慕知柔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这份熟悉的温暖，心中酸涩难言。待柳氏情绪稍缓，慕知柔轻轻从她怀中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母亲……当年，您为何……没有按照蓉妃娘娘的旨意，杀掉萧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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