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天已经亮了。
陈岸没去吃饭,也没回房间。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昨晚从冷库刮下来的紫色液体。它现在安静地躺在塑料袋里,像一块干掉的颜料。
实验室在码头后面的小平房里。铁门一推就响。他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声呐仪插上电源。屏幕闪了几下,亮了。他把密封袋放进检测槽,按了几下按键,开始扫描。
屏幕上出现乱糟糟的波形。
他试了几个频率,都没用。液体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基本的光谱图都出不来。他皱眉,想起昨晚焊接时胸口那块疤发烫的事。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掌直接贴到了传感器上。
嗡——
仪器突然震动了一下。
语音提示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频率解码器】
他愣住了,手还放在上面。
屏幕自动跳转,弹出一个新窗口,写着“频率自适应扫描启动”。进度条慢慢动起来,从0hz开始上升。
他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
当数字跳到14.73时,密封袋里的紫色液体突然变了。表面泛起细纹,像水底有风吹过。接着,几行数字慢慢浮现出来:
北纬18°32′,东经110°45′
字迹清楚得像人写上去的一样。
“真的能看出来?”他小声说,凑近了些。
这时门被推开,洪叔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
“听说你在查这个?”他说,“我带了点姜汤。”
他走到实验台边,腰间的铜钥匙串晃了晃。他弯腰看了一眼容器,没说话,伸手碰了下金属支架。
就在那一瞬间,液体里的数字一闪,变成了:
北纬18°30′,东经110°47′
“哎?”洪叔往后退了半步,“我一碰就变了?”
陈岸立刻记下时间,又打开潮汐表。他输入日期,找到最近一次双月潮的时间——农历十五,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对比数据,发现每次坐标变化的时间,正好和潮水最高的时间一致。
“不是随便变的。”他说,“是跟着海水动的。”
“啥意思?”洪叔听不懂。
“意思是,这个地方的位置会变。”陈岸指着屏幕,“平时在一个点,但每到十五那天,海流上涨,海底地形受压,实际位置偏移两分。他们选这个时间做标记,是因为只有那时候信号才能对上。”
洪叔听得不太明白,但没打断。
这时周大海也来了,嘴里叼着烟斗,一脚踩进门框。
“你们搞出结果了?”他走进来,看向容器,“这紫不拉几的东西,真能说话?”
没人理他。
陈岸正在调气象数据库,把过去六个月的洋流图叠加进去。屏幕上,一条红色轨迹慢慢成形,和坐标偏移的路线几乎一样。
“他们在用潮汐当开关。”他说,“毒剂不是为了杀人,是信标。只有特定时间、特定位置、特定频率才能读取。错过一次,就要等下个月。”
周大海拿下烟斗,看着那串数字:“你是说……有人专门挑十五那晚,在这片海干点事?”
“不止是干点事。”陈岸声音低了,“是在开门。”
“开什么门?”
“不知道。但这个坐标,每年只准一次,持续不到四十分钟。就像定时闹钟。”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洪叔低头看着自己的钥匙串,慢慢把它从腰带上解下来,放在桌上。铜钥匙碰着金属台面,发出轻轻的响声。
“我守冷库三十年。”他说,“以前觉得鱼少,是因为人抓得多。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海自己变了。”
周大海没说话,只是把烟斗塞回嘴里,咬得很紧。
陈岸继续操作仪器,把频率锁定在14.73hz,保持输出。他想看看长时间激发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几分钟后,液体表面又动了。这次不是数字,是一段很短的脉冲信号,被仪器捕捉到了。他放大波形,发现节奏有点像心跳。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之前的记录——三个月前,他在第七码头追查毒源时,在一艘走私船上录到一段奇怪声波。当时以为是机器故障,现在一对比,波形几乎一样。
“这不是第一次用了。”他说,“他们早就试过,只是没人看得懂。”
周大海终于忍不住,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往地上一扔。
咔嚓一声,陶制的斗身断了。
“这比妈祖显灵还邪门。”他盯着那瓶液体,“你说海会变位置,鱼会跑路,我都信。可你现在告诉我,有人能在海上定点打开一道门?还是拿毒药当钥匙?”
“我不信命。”陈岸看着屏幕,“但我信数据。这东西不会骗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下个月十五。”
“你要去那儿?”
“必须去。到时候潮水最高,信号最强。我要看看,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洪叔一直没说话。这时他伸手摸了摸实验台边缘,又碰了碰密封袋的外壁。
“我记得八三年冬天。”他忽然说,“那年腊月十五,海上起了大雾。我们三艘船全都迷航,罗盘全坏了。转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船根本没动,就停在原地。可油表少了三分之一。”
陈岸抬头看他。
“那天之后,好几个人耳朵出血,说是听见水底下有人唱歌。”
没人笑。
周大海弯腰捡起断掉的烟斗,握在手里。
“你要去,算我一个。”他说,“我不信鬼神,但我信你这些年没做过一件瞎事。”
“我也去。”洪叔说,“钥匙我带着。万一需要开什么东西,我这串老家伙或许还能用。”
陈岸没点头,也没拒绝。他把仪器设为自动监测模式,让频率持续扫描,并连上警报功能。一旦液体再有波动,就会提醒。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胸口那块疤还在发热,比刚才更明显。他解开两颗扣子,用手背碰了下皮肤,温度高得不正常。
但他没表现出来。
“你们先回去吧。”他说,“我再盯一会儿。”
两人走出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房间里只剩仪器运行的轻响。
屏幕上的坐标停在18°30′,110°47′,旁边有个倒计时:距离下次双月潮还有八天六小时二十三分钟。
他盯着那串数字,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声呐仪外壳。
忽然,液体又动了一下。
不是数字,也不是信号。
是一个符号。
短暂出现在表面,像烧红的铁压进冰里,只留下一瞬间的痕迹。
他没看清形状,但记得那种排列方式。
两个弯钩相对,中间空出一块弧形区域。
和他胸口的疤,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