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声越来越近,陈岸靠着断掉的栏杆坐着,左手还在流血。他没有抬头,只是把老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算盘还挂在半空中,离水面三米高,算珠上滴着水,每一滴落下去都会在水面上打出一个小圈。水珠快落地时,映出两个月亮的影子。
双月图腾。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明白是怎么来的。但他知道,这和刚才那场净化有关。
风停了,海面变得很平静,像一张被压平的纸。远处传来马达的声音,是柴油机那种沉闷的响声,不快,但一直朝这边靠近。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块,还在。声呐仪插在腰带上,屏幕是黑的,只有接口处有一点点光。
老幺咳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岸哥……”他又叫了一声。
“我在。”陈岸回答。
“我……是不是死了?”
“没有,你还活着。”
“可我记得……桥墩下面全是水,我呛了好几口……”
“那是以前的事了。”
老幺愣住,慢慢抬起手摸脖子,摸到了那个像月牙一样的胎记。他的手指抖了一下。
“你也穿来了?”他问。
“嗯。”
“所以这不是梦?”
“不是。”
两人不再说话。老幺喘了几口气,慢慢坐起来靠在铁皮上。他看了看四周,看到烧焦的船、漂着的碎片,还有头顶那个发光的算盘。
“这地方……真奇怪。”他说。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陈岸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伤口还在流血,但那道裂开的伤痕正在变淡。血迹下面,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长出来。
他盯着看了几秒,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时空净化完成,奖励生态改造术(初级)。”
他一愣。
系统回来了?
不是说撕掉印记就会消失吗?
可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语气冷冰冰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心里想着:“让水流慢下来。”
下一秒,旁边漂着的一片油污真的停住了,接着慢慢沉下去。周围的浪也小了很多,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他明白了。
能力还在,只是变了。
不再是每天签到拿东西,而是能影响海水本身。
他正想着,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陈岸!”
他抬头。
一艘小船开了过来,船头站着周大海。他左眼包着布条,右手拿着对讲机。
“你他妈还活着!”周大海吼道。
船靠岸,周大海跳下来,差点滑倒。站稳后一把抓住陈岸的肩膀。
“听说你一个人端了整条走私线,我还以为是吹牛。结果虎鲸群真听你指挥?”
“它们帮了忙。”陈岸说。
“少谦虚了,洪叔说冷库钥匙自己飞出去了,赵秀兰是从鲸背上爬回来的,连算盘都能飘在天上——你还想赖谁头上?”
陈岸没说话,只看着周大海的左眼。
“你眼睛……”
“哦,这个。”周大海扯下布条。
陈岸愣住了。
那只空了很久的眼窝里,嵌着一只金属做的眼球。表面是深蓝色的,中间有一条竖缝,像猫的眼睛。现在它正缓缓转动,对着他聚焦。
“虎鲸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它就在你脸上。”周大海咧嘴笑,“我以为是个零件,结果它自己钻进去了。现在我能看清十海里外的鱼群,还能分清哪条是野生的,哪条是养殖的。”
“疼吗?”
“就一开始像被蚊子咬了一下。后来反而觉得清爽,像喝了冰汽水。”
陈岸点点头。他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新印记,看来这场净化不只是结束,也是开始。
“其他人呢?”他问。
“都在主船上等你。”周大海拍拍他背,“洪叔、小满、赵秀兰,一个都没少。就是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我没那么容易死。”
“这话我也信。”
两人说着话,另一艘船也靠了过来。洪叔拄着拐杖站在船头,腰间的铜钥匙串哗啦作响。
他跳下来时脚下一滑,陈岸伸手扶住了他。
“年纪大了,骨头不听使唤。”洪叔喘气,“可这串钥匙倒比我还精神。”
说完,他忽然皱眉。
钥匙串自己动了。其中一把小铜钥匙猛地弹出来,直奔岸边一座废弃冷库而去。
“哎!”洪叔追过去。
其他人跟上。
那冷库门锈得很厉害,锁孔都被泥堵住了。可那把小铜钥匙飞到锁眼前,轻轻一转,咔哒一声。
门开了。
冷气喷出来,带着一股旧纸张的霉味。
里面堆满了账本、文件箱、硬盘盒,全都贴着“陈氏集团”的标签。最上面一本翻开的账本上写着:“赵有德,收款三十万,代转港商”。
“我去!”周大海冲进去翻了一本,“这些数字要是报上去,能把整个水产系统掀了。”
“不止。”洪叔弯腰捡起一个U盘,“这些是电子备份,连交易时间、接头暗号都有。”
“哥!”陈小满跑进来,手里抱着算盘。
她把算盘放在地上,噼啪拨了几下,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接着,空中浮现出一行行红字,全是金额和人名。
“这些账加起来,够他们坐牢几百次。”她说。
“小满什么时候会这招了?”周大海瞪眼。
“我一直就会。”陈小满抬头,“只是以前没人相信算盘能打架。”
周大海笑了。
这时,海面又有了动静。
水花炸开,一头虎鲸跃出水面,背鳍划破夜色。接着第二头、第三头……整整一群。
它们游到浅水区,慢慢下沉。
最后一只虎鲸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滑下鲸背,踉跄几步,踩着水走过来。
是赵秀兰。
她头发湿透,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有擦伤,但眼神清醒。
陈岸走过去,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你还记得多少?”他问。
“我都记下了。”她说,“名字、时间、地点、钱数。他们在海底建了三个中转站,用冷藏车运货,每个月初七发船。陈天豪亲自盯账,每笔交易都录视频。”
“视频在哪?”
“在一个叫‘闭眼之眼’的服务器里。密码是他的生日倒序。”
陈岸和周大海对视一眼。
这信息太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的?”周大海问。
“我听见了。”赵秀兰指着海面,“鲸鱼叫我听。它们的声音不一样,像在说话。我闭上眼,就看见画面。”
没人笑她疯。
刚才算盘能飘,义眼能自动安装,钥匙能自己开门——谁还敢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咱们回主船。”陈岸说,“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明天一早送去县里。”
“不用明天。”洪叔说,“我已经让收购站的人开着卡车在码头等了。只要天亮,全县都会知道这些事。”
“那今晚呢?”周大海问。
“今晚我们守在这里。”陈岸看着掌心。
绿色印记还在闪。
他抬起手,对着海水轻轻一挥。
瞬间,附近水域的浮游生物开始聚集,像被什么东西梳理过一样。死去的鱼开始下沉,油污凝结成块,慢慢分解。
“这是……?”陈小满睁大眼睛。
“生态改造。”陈岸说,“能让海自己清理自己。”
“那你以后岂不是不用赶海了?”周大海笑,“直接挥手就行。”
“没那么简单。”陈岸摇头,“这只是初级,一天只能用三次,范围不超过一公里。而且很耗力气。”
“够用了。”洪叔说,“比起什么都不做,强太多了。”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周大海突然拍大腿:“哎,我差点忘了!我的义眼还能干别的!”
他凑近陈岸:“刚才它自动扫描了一圈,发现海底有东西。不是船,也不是礁石,好像是……建筑。”
“什么建筑?”
“不知道。但坐标显示,在南洋十二号渔区下面。深度八百米,结构完整,像是人工造的。”
陈岸皱眉。
南洋十二号是禁航区,官方说是暗流多,不适合航行。但从没人下去看过。
“你能定位具体位置吗?”
“能。”周大海掏出一张防水地图,用义眼投射出一个红点,“就在这儿。而且……它周围有磁场干扰,普通声呐扫不到。”
陈岸摸出口袋里的声呐仪。
虽然屏幕还是黑的,但他感觉接口处有点温。
“等修好它,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儿看看。”
“要不要叫人?”陈小满问。
“不。”陈岸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跟你去。”周大海说。
“我也去。”赵秀兰开口。
“还有我。”洪叔点头。
陈岸看着他们,最后笑了笑。
“那就等天亮。”
他抬头看天。
云散了,夜空漆黑,没有月亮。但水面上那一层淡淡的光还在,像是从海底透出来的。
算盘还悬在半空,算珠不再滴水。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它要落下的时候,一颗水珠从珠子里渗出来,慢慢拉长,坠向海面。
水珠落下前,映出两个太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