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还在飘。
它们没有落地,也没有散开,在空中慢慢转动。陈岸的手还举着,掌心对着那团蓝色的火光,手指有点僵。他不敢动,也不敢大声呼吸,怕一出气就把这东西吹没了。
刚才那火烧得太猛了。
烧得他脑袋嗡嗡响,耳朵里全是回声。现在安静下来了,心跳都听得清楚。他知道张总死了,不是跑了,是真的没了。那团光炸开的时候,他感觉身体里少了点什么,又好像补上了点什么。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皮肤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掌纹好像变深了一点。他没多想,把手放下来,轻轻按在胸口。那里不疼也不烫,就是空空的。他闭上眼,试着去感受。
灰烬动了。
一片黑色的灰飞到他面前,停住,开始转。接着第二片、第三片也来了,围着他在空中绕圈。他睁开眼,灰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一个旋转的球。
他伸手碰了一下。
灰立刻散开,又重新聚在一起。这次不再是乱飞,而是排成一行行字,像记录,又像图画。他后退半步,抬头看。
一张地图出现了。
不大,就和桌子差不多宽,但看得清。有山、有海、有岛,还有几条红线穿过。他认识这些地方——渔村码头、南洋七号礁、充电站旧址、赵有德家后院的井。每个点旁边都有小字:日期、名字、事情。
“一九八三年七月十二日,钱万三往冷库排水管倒废油。”
“一九八三年九月五日,赵有德签假合同,挪用集体款。”
“一九八三年十月十八日,马明远烧检验报告。”
一条条列出来,全都是过去的事。他没记这么细,可这些东西自己出来了。他看了很久,发现这些字会动。每过几秒,就多一条新记录,像是有人在不停地写。
他明白了。
这不是他的记忆,也不是张总的。是那些被藏起来的事,现在自己浮出来了。
他抬起手,轻轻划过地图。指尖碰到的地方,灰烬微微一震,分出一条线,指向妈祖庙旧址。那个点闪了两下,跳出一段话:
“遗书是伪造的。真正的遗言藏在香炉底下。钱打进‘海丰’账户。”
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口传来脚步声。
陈小满冲了进来。
她头发乱了,脸上有泥,怀里紧紧抱着一支录音笔。她跑得太急,进屋时差点摔倒,扶墙才站稳。她喘着气,一句话不说,直接按下播放键。
录音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别信陈天豪,遗书是他写的……真正的遗言藏在妈祖庙香炉底下……他说要推给陈岸,我不敢拦……钱都打进‘海丰’账户……”
是赵有德的声音。
录得很短,说完就停了。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陈小满抬起头,看着那张灰烬地图,眼睛睁大了。“哥……”她声音有点抖,“这个位置,和你说的一样。”
陈岸没说话,只是点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地图上的红点:“你看,这里写着‘赵有德转移资金’,时间是六月二十九。录音里说的香炉底下,也是这个地方。他们根本没改,连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换。”
她顿了顿,咬了下嘴唇:“赵秀兰今早来找我,说她爸死前一晚偷偷录了这个。她不敢交给别人,只敢给我。”
陈岸看着她。
小姑娘站得直,手里握着录音笔,手指都发白了。她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也不拿算盘砸人了。她的眼神变了,变得沉稳。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做得对。”
她吸了口气,把录音笔递给他。“要不要再听一遍?”
他摇头。“不用了。”他抬头看着地图,“它已经自己连上了。”
她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两条分开的线,突然接到了一起。一边是录音里的声音,一边是灰烬组成的字,它们不是谁证明谁,而是互相认出了对方。
“哥,这东西能给别人看吗?”她问。
“不能。”他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证据都齐了。”
“因为这不是纸,也不是录像。”他指着那团漂浮的地图,“它是从火里出来的。别人不会信,只会觉得我们疯了。”
她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它飘着。”
他没回答。
他蹲下身,把手伸进地图下面。灰烬自动分开,让他碰到下面的一层。他轻轻往上托,整张图抬高了一点。他试了试重量,不重,像一层烟。
“它能存多久?”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只要我不离开,它就不会散。”
她愣了一下。“你要一直站这儿?”
“暂时。”他站起来,“等它变成能拿出去的东西。”
她说不出话。她知道哥哥做事有分寸,可这次不一样。他站在那儿,衣服还是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可眼神一点都不累。他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守着什么。
外面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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