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你来了。”
定王的侍卫阿檀的灯笼在晨雾里晃出一团暖黄光晕,他蹲在千灯寺西侧的老槐树下,枯枝扫过他佝偻的背:“王爷,属下来迟了。”
他用指甲刮开覆着枯叶的井栏,露出下面新鲜的绿痕,“属下调查到,这井沿石缝里的青苔是新长的。老方丈怕人发现,每隔七日才会来一次。”
苏晚棠蹲下身,井底传来阴湿的寒气,顺着裤管往骨头里钻。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那玉突然烫得惊人,像在催促她下去。
“昭珩。”她回头看身后的男人,顾昭珩的玄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眉峰紧拧,“我下去看看。”
“我先。”顾昭珩的声音像浸了冰,他屈指叩了叩井壁,听出空洞的回响,转身将外袍脱下来裹住她的肩,“等我信号。”
“顾昭珩。”苏晚棠拽住他的袖口,指尖掐进他腕骨,“你总这样。”她咬了咬唇,又笑起来,“可这次我偏要先。”话音未落,她已经翻上井栏,脚尖一点,整个人坠了下去。
“晚棠!”顾昭珩的瞳孔骤缩,跟着跃入井底。
他落地时单手撑住石壁,另一只手稳稳圈住她的腰。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青石板上积着薄灰,石壁上的莲花浮雕泛着幽光,空气里飘着陈年老香灰的苦腥。
“说这里是高僧闭关处。”苏晚棠踮脚摸向最近的浮雕,指尖刚触到莲花瓣,眼前突然泛起白光。
她踉跄了一步,再睁眼时,已不在秘道里。
这是间禅房,檀香缭绕。
她穿着素色苎麻僧衣,跪在蒲团上,面前七盏佛灯明灭,灯芯里的魂魄正发出呜咽。
身后传来老方丈浑浊的声音:“此女命格特殊,卦门血魂与佛灯愿力相契,若能炼入灯芯,便可续我三十年阳寿。”
苏晚棠浑身血液凝固。
她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记忆里的老方丈慈眉善目,此刻却眼尾泛着青黑,指尖掐着道诡异的法诀。
“你是谁?”她对着虚空喊,声音却和记忆里的自己重叠,“我不是……”
“你是那个逃走的女人的孩子吗?”
稚嫩的童声从身侧响起。
苏晚棠转头,看见个戴莲花冠的小男孩,手里提着盏青铜小灯,灯笼里的火焰是少见的靛蓝色。
他的脚不沾地,半浮在离地三寸的位置,眼尾点着朱砂痣,像庙里壁画上的地藏童子。
“你见过我娘?”苏晚棠抓住他的衣袖,指尖穿过他的身体,触到一片凉意,“她是不是慈悲师太?”
小男孩歪头,灯笼光照亮石壁上的暗门:“你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他飘向暗门,衣摆扫过地面,积灰里显出一行小脚印,“再晚些,老秃驴的炼魂阵就要成了。”
苏晚棠跟着他跑。
暗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越走越冷,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转过三道弯,前方突然开阔,七盏和祭坛上一样的佛灯悬在头顶,灯芯里的魂魄正发出尖叫——其中一盏灯芯,赫然是她自己的模样。
“晚棠!”
顾昭珩的声音穿透幻境,像根银针扎进她的太阳穴。
苏晚棠捂住耳朵,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流血,刚才触碰浮雕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正沿着石壁往下淌,在地面画出个残缺的卦象。
秘道外,顾昭珩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单膝跪在地上,掌心按在苏晚棠方才触碰的浮雕上,能清晰感觉到她的魂魄正在另一个空间里挣扎。
“阿檀!”他低喝,“这幻境的阵眼在哪里?”
“回王爷,”阿檀的声音发颤,他举着灯笼照向石壁,“莲花浮雕是阵眼,但……”他喉结滚动,“这是卦门的困魂阵,需用布阵者的血脉才能破。”
顾昭珩的目光落在苏晚棠方才滴落的血珠上。
他抽出软剑,剑尖划过掌心,鲜血滴在血珠旁,瞬间腾起青烟。
“赵王的令牌。”他将染血的令牌拍在石壁上,龙纹处泛起金光,“以赵王府秘藏之名,开!”
石壁轰然裂开。
顾昭珩冲进暗门,脚下的石阶突然变成活物,无数青灰色的手从石缝里钻出来,抓他的脚踝。
他挥剑斩断那些手,剑气扫过的地方,传来灯鬼的尖啸:“定王……你敢坏我主好事……”
“我顾昭珩的人,谁都动不得。”他咬着牙,软剑在身周划出银弧,每斩破一只手,掌心的伤口就裂开一分。
血珠滴在石阶上,烫得石头滋滋作响,“晚棠,等我。”
幻境里,苏晚棠终于看清了佛灯后的人影。
那是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穿着和她一样的素衣,后颈有颗朱砂痣——和她在佛灯里见过的少女,和她镜中偶尔瞥见的影子,一模一样。
“娘?”她颤抖着伸出手,“你是我娘?”
女人转过脸,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晚棠,我是慈悲。”她的声音像风中的棉絮,随时会散,“当年卦门被灭,我带着半本《天机策》逃到千灯寺,本想隐姓埋名……可老方丈发现了我的血脉,他要炼我的魂魄续阳寿……”她的手穿过苏晚棠的肩膀,按在她后颈的朱砂痣上,“你是我用最后一丝魂魄孕育的转世,我以为能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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