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城,猫耳胡同。
这是一处位于京城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的隐秘据点。表面看,只是一间生意清淡、甚至有些破败的旧书铺的后院。然而,在看似寻常的仓库地板之下,却隐藏着一间设施齐全、通风隐蔽的密室。此刻,这里便成了林一一家三口暂时喘息、舔舐伤口的唯一庇护所。
密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唯一的床铺上,林一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他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被仔细清理、上药、包扎,但内腑因牢狱之灾和逃亡路上的颠簸震荡而受的暗伤,以及心力交瘁带来的虚弱,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恢复的。他时而会陷入昏睡,时而在梦魇中蹙紧眉头,低声呓语着“萱儿快走”或是“丽娘……商会……”
李丽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用温水浸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丈夫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她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但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红肿,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看着丈夫憔悴的容颜,想起天牢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起他毅然亮出身份时的决绝,心痛如绞,却又有一股更为坚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他活下来了,他们一家人,此刻在一起。
林萱则靠坐在墙角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她身上也带着些许擦伤和淤青,但更多的创伤来自内心。阿莱克叔、石爪、还有那些她甚至来不及记住名字的护卫……他们为了救出父亲,为了掩护他们撤离,永远地留在了那座阴森的大牢里。他们临死前的怒吼、决绝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袖,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死亡的残酷与牺牲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林萱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露出一双虽然红肿却异常清亮的眸子。她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父亲和疲惫的母亲,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爹,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与女儿对视。她从林萱眼中看到了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了血与火淬炼后迅速成长起来的冷静与决断。她知道,女儿不再是需要她完全庇护在羽翼下的雏鸟了。
“朝廷的海捕文书,恐怕已经发往各地了。”李丽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分析着眼前的绝境,“玄冥阁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绝不会善罢甘休。京城……乃至整个大玥,恐怕已无我们立锥之地。”
她走到密室中那张简陋的木桌旁,上面摊开着京城及周边的舆图,还有几张由月影网络刚刚冒险送来的、关于外界动向的密报。
“新皇震怒,封锁消息的同时,已下令全城乃至全国严查,我们的画像恐怕也已流传出去。”李丽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玄冥阁的暗探活动明显加剧,他们似乎在动用某种非常规的手段进行追踪……我担心,这个据点,也并非绝对安全。”
林萱走到母亲身边,目光也落在那些密报和舆图上:“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坐以待毙。爹的伤势需要更好的环境和药物治疗,我们也需要一个更安全、能够从长计议的根基之地。”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体内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理性分析能力,与这个时代磨砺出的坚韧开始融合:“通衢天下在国内的产业,在朝廷和玄冥阁的联手打压下,恐怕难有作为。但我们在海外还有根基——新大陆的新华府,还有南洋的兰芳商馆。那里天高皇帝远,资源丰富,更有我们这些年培养起来的人心和基础。”
李丽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萱儿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沉吟道:“去新大陆,确实是眼下看来最可行的退路。但路途遥远,海上风险莫测,更何况朝廷的海事衙门必然严查出海船只,玄冥阁也定会在各港口布下眼线。我们如何能安全抵达?”
“走海路风险太大。”林萱果断摇头,她的手指点在舆图上一条蜿蜒的线条上,“我们可以先陆路向南,避开主要官道和城镇,利用商会早年建立的一些隐秘商道和关系网,设法进入西南苗疆或岭南之地。那里山高林密,朝廷控制力相对薄弱,或许能找到出海的私港,或者……干脆暂时隐匿于当地,等待风头稍过。”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比起坐困愁城或硬闯海路,这似乎是唯一一线生机。
就在母女二人低声商议之际,床上的林一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妻女。
“丽娘……萱儿……”他声音嘶哑,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别动!”李丽连忙按住他,将温水递到他唇边。
林一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精神稍振。他听着李丽和林萱方才商议的计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妻女能在如此绝境中保持冷静谋划的欣慰,也有对前路艰险的深深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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