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玄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再次看向柳青瑶时,那抹罕见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弧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永恒不变的神性淡漠。
被他注视着,柳青瑶的娇躯不自觉地绷紧了。
她低下头,不敢去迎向那双能看透万古的眼眸。
刚刚因为找到签到地而涌起的喜悦与亲近感,在这一刻,被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威压,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凡人,**地站在神明面前,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他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他的意图又是什么?
她不敢猜,也猜不透。
“你的剑,还不够快。”
一句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语,在死寂的峡谷中响起。
柳青瑶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清丽的俏脸上,写满了愕然。
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句嘉奖,或者至少是一句肯定。
毕竟,她为他找到了一处如此逆天的签到宝地。
可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近乎于否定的评判。
然而,愕然只是一瞬。
下一刻,她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解,都化作了深刻的自省与羞愧。
是啊。
陛下说得对。
自己的剑,确实不够快,也不够强。
她的【九幽冥冰剑意】,在天庭的一众神将之中,或许能排进前列。
可若是放在这片上古战场,放在那能与魔主搏杀的神话纪元,又算得了什么?
连给那条陨落的神龙,或者说,连给那些钉死神龙的魔兵的主人提鞋,都不配!
在陛下的世界里,自己引以为傲的实力,依旧只是……蝼蚁。
想通了这一点,柳青瑶心中最后的一丝骄傲,也彻底被碾碎。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迟疑。
噗通一声。
她收剑入鞘,对着李承玄,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虔诚、最卑微的大礼。
“青瑶愚钝。”
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那冰冷的、混杂着神魔骨灰的尘土。
“请陛下……指点!”
李承玄没有让她起来。
他只是抬起了手。
在他的手掌之上,那滴刚刚签到得来的【祖龙精血】,静静地悬浮着。
一滴血,便是一个世界。
金色的血液之中,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有混沌初开的雷霆在闪烁。
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创生之力的无上龙威,从那滴精血中弥漫开来。
瞬间,整个灰败的星球,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峡谷中,那具被钉死了无尽岁月的神龙骸骨,在感受到这股同源而又更加尊贵的气息后,竟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充满了臣服与喜悦的龙吟!
跟在柳青瑶身后的那队斥候神兵,在这股威压之下,早已承受不住,一个个瘫倒在地,连神魂都在剧烈颤抖,几乎要当场崩溃。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仅仅是一滴血,就足以让一颗死去的星辰,焕发生机!
柳青瑶同样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脉与灵魂的绝对压制。
她跪伏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感觉自己的【九幽冥冰剑意】,在那滴金色血液面前,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片雪花,遇见了焚天的烈阳,渺小、脆弱,随时都会被融化蒸发。
她心中涌起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骇然的念头。
难道……
陛下要将这滴神物,赐给自己?
不……不可能!
如此逆天的至宝,足以让任何一位神明都为之疯狂,足以在顷刻间,造就一位屹立于星海之巅的绝世强者。
自己何德何能,能承受如此天恩?
就在她心神激荡,胡思乱想之际。
李承玄,动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再看柳青瑶一眼。
只是对着那滴悬浮在空中的祖龙精血,随意地,屈指一弹。
咻!
那滴蕴含着一个宇宙生灭之力的金色血液,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没有射向柳青瑶,而是径直,射向了她腰间佩戴的那柄长剑!
“不!”
柳青瑶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她的佩剑,通体由万载玄冰铸就,与她的【九幽冥冰剑意】性命交修,乃是至阴至寒之物。
而那滴祖龙精血,却充满了至阳至刚的创生龙气。
两者一旦接触,水火不容,阴阳对冲,唯一的结果,就是她的本命神剑,会当场炸成漫天齑粉!
她想要阻止,想要拔剑避开。
可是,她的身体,却被李承玄的意志,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色的死亡流光,越来越近!
绝望,瞬间笼罩了她的心头。
然而。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那滴祖龙精血,在触碰到剑鞘的刹那,没有引发任何冲突,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嗡——!
一声高亢、清越,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剑鸣,骤然响起!
柳青瑶的佩剑,连带着剑鞘,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下一刻。
咔嚓!咔嚓!
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在冰晶般的剑身之上,飞速蔓延。
一股股精纯到极致的九幽寒气,从裂缝中疯狂外泄,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都彻底冻结。
这是……要碎了?
柳青瑶的心,也跟着揪紧。
但紧接着,她便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道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从那些裂缝之中,迸射而出!
金光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灰色雾气般的……时光碎片!
那些外泄的九幽寒气,在接触到金色光芒的瞬间,非但没有被蒸发,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升华,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凝练,化作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带着龙鳞纹路的冰晶,重新贴回了剑身之上!
旧的剑体在剥落。
新的剑体在重塑!
一股全新的,融合了极致冰寒与无上龙威,甚至还带着一丝时光法则的恐怖剑意,从那柄重生的长剑之上,轰然爆发!
一头虚幻的金色龙影,从剑柄处浮现,它盘绕着整个剑身,发出一声震慑神魂的咆哮。
龙吟声中,剑身周围的虚空,都出现了诡异的扭曲。
一块正在坠落的星球碎片,在靠近长剑三尺范围时,速度陡然变慢,仿佛陷入了时间的泥沼。
而另一块刚刚形成的冰晶,却在刹那间,便经历了万年的风化,化作了飞灰。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剑的周围,变得混乱不堪!
柳青瑶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整个神魂,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这是……她的剑?
就在此时,李承玄那平淡无波,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宣告,在她耳边,也在她的神魂深处,缓缓响起。
“从今日起。”
“朕许你的剑,可斩时光。”
轰!!!
这句话,如同创世的神谕,狠狠砸进了柳青瑶的识海!
可斩……时光?
这是何等逆天的能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恩赐!
随着李承玄话音的落下,那柄悬浮在空中的神剑,仿佛得到了最终的敕令,所有的异象瞬间收敛。
它化作一道流光,自动飞回了柳青瑶的身前,轻轻地,插回了剑鞘之中。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柳青瑶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重新握住了那熟悉的剑柄。
然而,入手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感觉自己握住的,不再是一柄冰冷的剑。
而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浩瀚的长河。
一条……由时间组成的长河!
她的神念,顺着剑柄,与剑身相连。
刹那间,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下一刻,一块星辰碎片,将从她的左侧飞过。
她“看”到了一息之后,一名斥候神兵,会因为承受不住威压而昏厥。
她甚至“看”到了三息之后,自己因为心神激荡,控制不住力道,捏碎了剑柄上的一颗宝石。
虽然只是短短几息,虽然画面模糊而混乱。
但她,确实是,看到了……未来!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已经不是指点,不是恩赐。
这是……创生!
是神明,对自己最虔诚的信徒,降下的,改变其生命本质的神迹!
这一刻,柳青瑶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天之骄女的清冷与矜持。
她也无法再承受,这份足以压垮她整个灵魂的,厚重到极致的恩情。
她紧紧地抱着那柄重获新生的神剑,就像是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然后,将头,深深地,深深地埋了下去。
晶莹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从她那双清冷的秋水美眸中,滚滚滑落。
砸在那灰白色的,神魔的骨灰之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悲伤而又喜悦的尘花。
她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
那是一种,将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灵魂、荣耀、意志,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之后,所得到的,最极致的回应。
那份感动,那份虔诚,那份狂热,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让她,潸然泪下。
李承玄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出言安慰。
凡人的情绪,对他而言,并无意义。
他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投资。
一场,针对魔主的阳谋,需要一颗,足够锋利的棋子。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沉浸在巨大情绪冲击中,无法自拔的女子。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天枢城那座融合了南天门与魔域要塞,已经初具雏形的,崭新的“南天关”之上。
所有神将,包括正在主持工程的李信,都感受到了他的降临,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躬身行礼。
李承玄负手立于雄关之巅。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星海,望向了那片名为“无尽深渊”的魔域。
然后,他那不含任何感情的帝王之音,传遍了整个天庭第一星域。
“传朕旨意。”
所有神将,心头一凛。
“接受莫尔迪基安的邀请。”
什么?!
徐骁、秦烈等人,全都骇然抬头。
“三日后,朕将亲赴‘万骨王座’!”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陛下!不可啊!”
王安道第一个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惶急,“那魔主明显不怀好意,此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是啊陛下!请三思!”
一众神将,再次跪倒一片,苦苦相劝。
然而。
李承玄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
他的意志,早已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锁定了那遥远魔域深处的一点。
龙魂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
深渊领主莫尔迪基安的万骨王座,并非简单的骸骨堆砌而成。
那王座的核心,乃是一块上古神战时期,从天庭坠落的……【镇魔神碑】!
那块神碑,镇压着一道,连魔主都为之忌惮的,上古禁忌!
也因此,成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被人打扰的,最顶级的……签到地点!
莫尔迪基安的鸿门宴,是阳谋。
而李承玄的亲自赴宴,同样,也是一场阳谋!
他就是要告诉整个魔域,朕,来了!
至于去了之后,是赴宴,还是拆了你的王座,顺便再签个到……
那就要看朕的心情了。
他的脸上,那抹冰冷又饶有兴味的弧度,再次浮现。
那是一种,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时,才会有的,残忍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