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脱,跌入纵隔的血泊,溅起一片猩红。 死寂中,钥匙柄的兽瞳纹路在他掌心烙印上灼烧着,幽红如炭。 “……换人。”他声音嘶哑得像是砂轮磨过铁锈,每个字都渗着血沫。 我接过染血的柳叶刀,刀柄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汗与…一丝诡异的灼热。 无影灯下,他退入阴影的脊梁第一次显出了佝偻的弧度。“咔嗒!”止血钳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如同丧钟的余韵,在死寂的手术室里回荡、震颤,最终被心电监护仪固执的滴答声吞噬。时间被拉长,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无影灯惨白的光,毫无怜悯地倾泻而下,照亮手术野里那颗依旧在疲惫搏动的心脏,照亮那条距离死亡仅差毫厘、此刻仍在规律搏动的粗大肺动脉分支,更照亮了悬停在血管壁上方、被止血钳死死咬住的那一点寒芒——持针器失控的针尖。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沟壑疯狂下淌,浸透的手术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握着止血钳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与深绿色的橡胶手套形成刺目的对比,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金属钳口死死嵌进持针器的金属杆身,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教授僵在原地。
他的右手,还握着那柄差点成为凶器的持针器,被我强行钳制,无法动弹。他的左手,五指依旧深陷在右侧手术衣的口袋布料里,痉挛的力道似乎还未完全消散,掌心下方,那个焦黑的、狰狞兽首形状的烙印,在深绿色的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目、不祥。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目光穿透口罩上方的空间,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表面是强行冰封的平静,深处却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有劫后余生、心胆俱裂的后怕;有对自身失控的震骇与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被逼至绝境、所有伪装被彻底撕裂后,露出的近乎疯狂的冰冷与…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那是一种精神堡垒被瞬间摧毁后的断壁残垣。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沉重得能压碎骨头。麻醉师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扫视,最终落在教授那只紧按口袋、纹丝不动的左手上,落在那个焦黑的烙印上,眉头拧成了死结。器械护士端着器械盘的手,指节也微微发白。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啪嗒。”一声轻响,格外清晰。是教授握着持针器的右手。
那只刚刚经历致命失控的手,那只曾经稳定如磐石、被誉为“神之手”的右手,此刻,五指难以抑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像风中残烛,像被无形电流反复击打!他试图握紧,指关节发出用力的咔吧声,但颤抖却愈发剧烈,完全不受控制!就在他试图强行稳定手指的瞬间
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那把原本用于精细修剪组织的、薄如柳叶的银亮手术刀,刀柄上沾着他指尖冰凉的汗水,再也无法被那失控的颤抖所掌控。它滑脱了。像一片失去依托的、冰冷的金属羽毛。从他那剧烈颤抖的指间,无声地跌落。刀尖向下。
直直地坠入敞开的胸腔深处,那一片积存着暗红色血液和浑浊组织液的纵隔创腔之中!“噗嗤。”一声沉闷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轻响。锋利的刀尖刺破血泊表面,溅起几滴粘稠的猩红血珠,在空中短暂地划出几道细小的弧线,最终无力地落回无菌单上,洇开几朵细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银亮的手术刀,小半截刀身没入粘稠的血水,静静地躺在纵隔深处那片狼藉的、代表着生命脆弱与创伤的暗红里。刀柄露在外面,反射着无影灯冰冷的光,像一块沉默的墓碑。手术室里,连呼吸机送气的声音都似乎停滞了一瞬。死寂。
绝对的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忠诚而冷酷地记录着那颗心脏还在艰难地、微弱地跳动。教授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向自己那只依旧在剧烈颤抖、空空如也的右手。然后又极其缓慢地,移向胸腔深处那片血泊中,那柄静静躺着的、染血的手术刀。
他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又像是被那柄坠落的刀钉穿了脊柱。肩膀几不可查地垮塌了一丝,挺拔如松的脊背,第一次显露出一种沉重的、难以支撑的佝偻弧度。灯光落在他深绿色的手术衣上,勾勒出那片被汗水彻底浸透的深色印记。
他左手依旧死死按在口袋上。掌心下方,那个焦黑的兽首烙印,似乎…在隐隐发烫?隔着层层布料和手套,那灼烧感如同活着的炭火,顽固地、无声地啃噬着他的皮肉,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甚至能“感觉”到烙印之下,那枚钥匙上暗红的纹路,如同濒死的毒蛇,还在微弱地、不甘地搏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空洞地、死死地盯着无影灯惨白的光源,仿佛要将那刺目的光线刻进灵魂深处。
“……换人。”两个字,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在生锈的铁器上反复摩擦,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仿佛喉咙被灼伤的血腥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沉甸甸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这嘶哑的、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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