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像是钢针扎进耳膜。 他苍白的手指悬在除颤手柄上,像一尊冰封的神只。 “200焦,充电!” 电流贯穿躯体的瞬间,我看见他白大褂领口下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教授唯一泄露的破绽。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线条,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室颤风暴后,终于被除颤器的强力一击勒住缰绳。它不再狂乱地扭动、尖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得令人心慌的搏动,细碎、快速,像暴风雨后挂在蛛网上奄奄一息的游丝,在屏幕上描摹出极其不稳定的室性心动过速的轨迹。
“窦律没回来!室速!” 护士的声音绷得很紧,语速飞快,眼神却精准地落在监护仪屏幕上,“心率180!血压测不出!”
急诊抢救室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肩头,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粗重的呼吸在其中艰难穿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凛冽,还有药物特有的苦涩气息,构成一种生死一线的独特氛围。灯光惨白,照亮教授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那汗珠沿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滑下,在下颌处悬停片刻,最终无声地砸落在他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领口,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他站在那里,像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礁石。刚刚操作除颤器的手,此刻稳定地悬在半空,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是一个短暂休止、准备再次搏杀的姿态。他的视线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在病人青灰的面容、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那依旧狂乱闪烁的监护屏幕之间快速切割、分析。
“胺碘酮150mg,静脉推注!快!” 他的指令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砸在忙碌的空气中。那声音低沉,穿透了抢救室的嘈杂,清晰地送达目标。
“收到!胺碘酮150mg静推!” 我几乎是同时应声,手指在急救车抽屉里翻找的动作快而准。冰冷的玻璃安瓿握在掌心,掰开瓶颈的脆响异常清晰。药液被迅速抽入注射器,排进空气。我的目光掠过病人颈侧因缺氧而暴起的青紫血管,寻找着最佳的穿刺点。指尖能感受到那微弱脉搏的挣扎,像被困在冰层下的鱼。
针尖刺破皮肤,回血顺利。我将拇指稳稳压在活塞上,匀速推注。冰凉的药物沿着静脉,奔向那颗濒临罢工的心脏。“推完了!” 我扬声报告,同时拔针,用棉签迅速按压穿刺点。眼睛紧紧盯着监护仪,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里只剩下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和监护仪固执的、代表高心率的滴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等待着那顽固的折线能发生一丝改变。
几秒,十几秒……那条狂躁的折线,在药物的作用下,终于显露出一丝力竭的迹象。它起伏的尖峰似乎钝了一些,跳动的间隔……似乎,真的,拉长了一点点?“心率……160……155……” 护士紧盯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振奋,“在降!150了!”
那狂野的波动确实在肉眼可见地放缓、减弱,从一条濒死的疯狗,渐渐变成一条疲惫喘息的老犬。虽然依旧危险,但至少,它不再那样疯狂地试图挣脱生命的绳索。监护仪上代表心室跳动的红色警示灯,也终于停止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闪烁。
“暂时稳住了。”教授的声音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些许,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了那么一丝丝。他那只一直悬在空中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却不是放下,而是果断地伸向旁边的深静脉穿刺包。动作流畅,撕开包装的声音干脆利落。
“准备深静脉置管,颈内。”他头也没抬,命令简洁。深静脉通路是危重病人抢救的生命线,必须立刻建立。
“好!”我立刻应声,身体比思维更快地行动起来。无菌手套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协助他快速消毒病人颈部大片的皮肤,碘伏的棕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铺巾,定位,动作迅捷而默契。
他拿起穿刺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着一点寒芒。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所有的光都凝聚在那一点上,仿佛世界上只剩下病人颈侧那条需要被征服的血管。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滴——滴——滴——”一阵新的、更为尖锐的报警声骤然撕裂了抢救室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气氛!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不是监护仪,是呼吸机!鲜红的报警灯在呼吸机面板上疯狂闪烁,刺目的光映在每个人瞬间失血的脸上。屏幕上跳动着冰冷的英文单词:“LOW TIDAL VOLUME” (低潮气量)!
“潮气量不足!” 负责呼吸机的护士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气道压力……在升高!”几乎是同时,负责监测生命体征的护士也发出了更加凄厉的警报:“氧饱和度跳水!85%!80%!还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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