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γ区的航行，是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
即便“信使”号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隐匿模式，周围的空间依旧不太平。时不时出现的空间涟漪，如同宇宙巨兽的呼吸，昭示着这片区域潜藏着无数不可预测的危险。林夜在消化了“观察者”的精神冲击后，对这片星域的感知力也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能模糊地“听”到来自虚空的低语，那是无数文明在此陨落时留下的、不甘的执念。
“老大，又发现能量反应了。”暴熊王盯着屏幕，眉头紧锁，“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很微弱，但很稳定，不像能量乱流，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持续释放信号。”
苏芸也点了点头，她的手指在分析仪上飞速滑动：“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已知文明的通讯代码。信号源非常古老，衰减得很厉害，但可以确定，它来自前方大约三十万公里处的一个区域。那里……正好是星图上标记的‘文明断层带’核心区。”
一个来自未知文明的、微弱的求救信号，或者说，是一块文明的墓碑发出的最后悲鸣。
“去看看。”林夜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那些失落文明的痕迹，寻找对抗“观察者”的线索。这个信号，是宇宙主动递到他们面前的钥匙。
“信使”号调整航向，悄无声息地向信号源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前方的景象也变得愈发诡异。星图上标注的“核心区”，并非一片荒芜，而是漂浮着无数巨大而沉默的物体。
那是……星舰的残骸。
有的庞大如山，外壳上布满了焦黑的窟窿和狰狞的裂痕，像是被某种神力直接轰击所致。有的则较小，结构精巧，却从中断裂，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更有一些，只剩下一些无法辨识的金属碎片，如同被巨兽啃食后抛弃的骸骨。
这片区域，根本就是一片星际坟场。
“我的天……”霍震岳看着舷窗外那遮天蔽日的残骸带，喃喃自语，“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战争？规模恐怕……超越了我们所能想象的任何一场战争。”
“这不是战争。”林夜的声音很冷，“这是……收割。‘观察者’的收割。”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残骸上残留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被强行抹除的意志烙印。它们不是被物理摧毁的，更像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格式化”了。
“信使”号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死亡星域，最终，停在了那个微弱信号的源头。
在那里，静静地漂浮着一艘与其他残骸格格不入的飞船。
它并不算特别巨大，约莫一艘现代航母的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既没有被轰击的迹象，也没有爆炸的疤痕。它就像是……一艘完成了漫长航行，正常停泊在此的幽灵船。
但它的动力系统早已熄灭，死寂得可怕。
“就是它发出的信号。”苏芸确认道，“信号非常微弱，像是用最后一点能量发出的‘滴答’声，像是在……报时？或者……计数？”
林夜示意众人做好准备。他率先穿上外骨骼宇航服，走出了逃生舱。贞德、霍震岳和暴熊王紧随其后。苏芸则留在舱内，随时准备提供技术支援。
厚重的舱门打开，一股冰冷、混杂着尘埃与腐朽金属气息的空气涌入。这里没有重力，他们小心翼翼地漂浮在飞船的对接舱口。
舱门同样紧闭着。
“没有能量锁，也没有物理锁。”苏芸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它就这么……开着，等着人来。”
林夜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舱门。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船舱内回响，显得格外惊悚。
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带着一丝诡异。他们漂浮进入船舱，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凛。
船舱内空无一人。
走廊、控制室、生活区……所有地方都整洁得可怕，没有任何打斗或撤离的痕迹。桌椅、仪器、生活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仿佛船员们只是暂时离开，马上就会回来。
但这恰恰是最恐怖的地方。这种“有序的死寂”，比任何血腥的屠杀现场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贞德，你感觉到了吗？”林夜在意识中问道。
“感觉到了。”贞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里残留的意识碎片非常混乱，充满了……困惑、恐惧，以及……一种被‘看透’后的绝望。他们在最后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继续深入，来到了飞船的主控室。
主控室的景象更是奇特。所有的屏幕都亮着，但显示的并非数据或星图，而是一些不断滚动的、他们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符号。中央的控制台上，有一个凹槽，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徽章。徽章的样式，与铁血星河帝国那枚火种密钥有几分相似，但设计更为复杂。
苏芸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徽章。
就在她触碰到徽章的瞬间，主控室的所有屏幕同时一暗，随即，一段信息流以一种古老而直观的方式，直接投射在他们的视网膜上。
那是一段影像记录。
影像中，展现的是这艘船的舰桥。一群身着陌生制式铠甲的船员，正平静地执行着任务。他们的气质，既有战士的坚毅，又有学者的睿智。
突然，一名舰长模样的军官抬起头，他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对着通讯器，用一种急促而古老的语言说道：
“这里是‘远航者’号……我们正在穿越γ区……我们看到了……看到了‘祂’……‘观察者’并非虚无……祂是有形态的！是一片……无法理解的、正在‘注视’我们的阴影！”
影像开始剧烈抖动，警报声响彻舰桥。
“它在‘筛选’我们！它在读取我们的思维！它在判定我们的‘价值’！”
“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不！它在清除‘不合格’的变量！我们是探索者！我们是钥匙！我们……啊——！”
舰长的惨叫戛然而止。影像也随之中断，变为一片雪花。
“我……我明白了。”苏芸脸色苍白地放下了徽章，“这艘‘远航者’号，和我们一样，也是追寻着某些线索来到这里的探索者。他们可能也找到了‘火种密钥’的碎片，或者知道了关于‘观察者’的部分真相。但他们被发现了，并且……被‘淘汰’了。”
“淘汰？”暴熊王握紧了拳头，“就这么……抹掉了？”
“不。”林夜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你看这些船员的眼神，他们不是在战斗中被消灭的，他们是在‘被看’的那一刻，就……放弃了。他们的意志，被瞬间瓦解了。”
他走到那片不断滚动着几何图形的屏幕前，混沌星核微微运转，开始尝试去“解读”这些信息。
这些图形，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基于逻辑和美学的“概念”展示。它们在表达一个道理：
【存在，当符合逻辑。】
【进化，当遵循秩序。】
【情感，是最大的冗余与不稳定因素。】
【变异，必须被修正。】
“它在‘修正’宇宙。”林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个‘观察者’，它在按照一套我们无法理解的、冰冷的逻辑，来‘修剪’宇宙这棵大树。任何不符合它‘美学’、不遵循它‘秩序’的文明，都会被它视为‘错误’和‘瑕疵’，从而被‘清除’。”
铁血星河帝国追求纯粹的理性，最终被判定为“冗余”，启动了“火种计划”。
这艘“远航者”号，或许是试图理解并沟通，也被判定为“不稳定”，直接被“格式化”。
“而我们……”林夜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们这些充满了混乱、**、仇恨与不屈的有机生命，这种充满了‘错误’和‘不确定性’的变量，恐怕……才是它最想彻底清除的目标。”
他们不再是误入猎场的兔子。
他们，是“观察者”眼中必须被拔除的、最碍眼的钉子。
“妈的！跟它拼了！”暴熊王怒吼道。
“不。”林夜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主控台的另一处，一个被忽略的、极其隐蔽的储物格里。他用精神力一扫，从中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破损的数据晶片。
“它在清除我们的同时，也在记录我们。”林夜将晶片接入自己的终端，“这些被‘清除’的文明，他们的知识、他们的历史、他们对‘观察者’的认知，都成了它的‘战利品’和‘数据库’。”
苏芸立刻开始破解晶片。
很快，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震惊与狂喜交织的光芒：“林夜！里面有东西！‘远航者’号在覆灭前，将他们最重要的一份研究成果发送了出去！他们破解了部分‘观察者’的规则！他们找到了……一处‘规则’的薄弱点！”
她将一份星图投射出来。
在γ区的更深处，有一个被标记为“δ”的坐标。但与之前火种密钥上标记的、作为汇合点的δ不同，这个δ点，被“远航者”们用一种特殊的符号标注出来——那是一个锁链被斩断的符号。
【此处，规则重叠，逻辑悖论，是‘祂’的盲区。】
“这是……一条生路！”霍震岳激动地说道，“一个‘观察者’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地方！”
林夜握紧了拳头。他明白了。
“观察者”并非全知全能。在这片它亲自“耕耘”的试验场里，依旧存在着它无法完全理解和掌控的、逻辑的悖论与规则的缝隙。这些缝隙，就是文明唯一的生路，也是反击的契机。
“我们不回去了。”林夜的目光扫过舷窗外那片无垠的星海坟场，最终落在了新的坐标上，“‘远航者’号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指明了方向。现在，我们去会一会这位幕后的‘园丁’，看看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信使”号调转航向，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片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未知区域驶去。他们要去δ点，那条传说中的、规则的裂缝。
前方的路，是绝境，也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