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刻,酝酿了一下午的雷声终于撕破沉厚的夜幕,隆隆滚过。
数十头澜霆冰蛟庞大的身影在墨色云层间若隐若现,它们引颈长吟,龙角上的电光与云层中奔腾的雷霆交相呼应。
到了极限的厚重雨云终于倾泻而下,瓢泼大雨带着凉意与生机,哗啦啦地浇灌在三州焦渴的土地上。
雨水敲打着干裂的田埂,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贪婪地渗入泥土深处。
乡野间,一张张被连日酷暑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脸上,绽开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人们披着蓑衣冲到院子里,伸手接着那冰凉的雨水,声音带着哽咽:“下了!真下了!神尊保佑啊!”
“三天,这雨下透三天,秋粮就有救了!”
“老天爷不开眼,可神尊开眼啊!”
白玉京一座临水的飞檐小亭成了观雨避雨的佳处。
张潇一凭栏而立,望着亭外被密集雨帘笼罩的莲池,池面水汽蒸腾,无数涟漪激烈地碰撞、破碎又重生。
凉意伴随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驱散了最后一丝烦闷。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一道纤细的身影小跑着冲入亭中。
“哎呀,这雨真大!”刘桃惠拍打着身上沾到的雨珠,一抬头看见张潇一,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行了一礼,“尊上!”
“不必多礼,快进来。”张潇一转身,示意她到亭中干燥处,“雨来得急,没淋坏吧?”
“谢尊上关心,还好跑得快。”
刘桃惠喘匀了气,用帕子擦拭着鬓角的水珠,因跑得急,脸颊泛着红晕,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鬓角,此刻有几分娇憨。
“你这是刚从户部出来?”
“嗯!”刘桃惠走到栏杆边,也望着亭外雨幕,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柔软。
“刚把手头积压的几份田亩清册复核完,想着赶在下雨前回家,还是慢了一步。”
她顿了顿,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几分亲昵的抱怨。
“尊上您是不知道,户部新来的那个算学狂人,算盘珠子拨得飞快,硬是拉着我核对了三遍才放人。”
张潇一闻言,微微一笑,她知道那人,是近期投奔道场参加公考中数算最厉害的人,在数算题目中拿了满分,甚至对数学算数颇有见解,就是年龄大了点。
“最近苦了你们了,等三州田亩分配完,给你们休沐几天,去休息或者转转。”
张潇一浅笑着,带着几分宠溺。
“尊上是带俸禄休沐吗?”刘桃惠眼神骤然发亮。
“当然!”张潇一哑然失笑,她可太明白打工人的心思了,“我还不至于吝啬到让大家没银两休沐。”
“多谢尊上!桃惠替大家感谢尊上慷慨。”
刘桃惠立马抱拳行礼,眼里闪闪发亮,满是对带薪休沐的渴望。
两人坐在亭里,望着亭外烟雨朦胧,两个闲聊起来。
张潇一随口问道:“你救回来的那位周小姐,如今在道场可还习惯?听说去了曙光小学?”
一提到周淑宁,刘桃惠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流淌着毫不掩饰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回尊上,姐姐她很好。学堂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也极爱这份教书育人的差事。每日备课、授课,虽忙碌,精神头却比从前在陈府时好多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由衷的喜悦。
张潇一点点头:“能得其所,是好事。”
她留意到刘桃惠提起周淑宁时那份不同寻常的神采,心中微动。
刘桃惠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微涩:“只是……姐姐她人缘好极了,学堂里新结识了一位女先生,叫钟英络的,两人性情相投,常在一处研讨学问,说起学问来就没完没了,有时在学堂里讨论到天黑都忘了时辰不回家,甚至连休沐日也约在一处说话。”
她下意识地捻了捻帕子边角,声音低了些:“那钟小姐……待姐姐也极好,常邀她去家里小坐,有时一待就是大半日,倒显得我……”
她话未说完,只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孩子气以及被忽视的小小不满。
张潇一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她看着刘桃惠那混合着欢喜与淡淡失落,又带着点不自觉占有欲的神情,再联想到她对周淑宁那种超乎寻常的亲近和依赖,心底掠过一丝讶异。
这情状似乎并非简单的姐妹情深。
她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只觉这少女心思,显得格外生动。
正待开口,张潇一的目光无意间穿过迷蒙的雨幕,落在远处连接不同殿宇的回廊上。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桐油大伞,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位身量窈窕的女子,沿着池塘边的小径匆匆走过。
伞面大半倾向女子那边,那人自己的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打湿。
张潇一心中好奇,便指着那方向:“咦?那不是刘茂吗?他身边那位是……?瞧着倒是体贴。莫非刘家小郎君的好事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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