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英国公府外。
台阶上,唐云穿着白色短裤,白色背心,看了眼悬挂高空的艳阳,扯了扯衣襟。
“锦儿缝有点松啊,我爹穿倒是合适。”
蹲在门槛儿上的唐云低头看了一眼,背心松,大裤衩也松,一蹲下就从裤腿中亮兵器了。
银铃一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宫灵雎拿着一套刚刚缝制的背心裤衩。
“云叔儿,试试这一件,娘亲松还嘴硬不承认,我的紧,来试试我的。”
唐云接过衣服:“你老和她比什么,再松也是你娘,好歹是她亲手缝的,我先穿两天,过几天再换。”
“好吧好吧。”
穿着一身绿裙的宫灵雎疯跑没影了,找狗去了,和松狮似的大黑狗一大早去唐府了,每天跟着唐破山混,顿顿有肉吃。
宫灵雎不是很放心,有一次唐破山说漏嘴了,拍着狗头一开始还说这狗可爱呢,过了一会又说可口了。
宫灵雎每天都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早上起床练剑,练完剑干饭,干完饭遛狗,遛完狗回来继续干饭,干完饭去踢球,踢完球继续干饭,干完饭练字或者学刺绣,练完字看能不能偷摸再干一顿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唐云觉得挺可惜的,如果放在了后世,或者宫灵雎生成男儿身,以她的自律能力,绝对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蹲在旁边的阿虎问道:“少爷,去踢球吗?”
“不去。”
唐云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个踢,自取其辱。
如今足球这项运动也算是在洛城风靡了起来,不过都是各家府邸找几个家丁上场,英国公府倒是每天踢。
三对三,轩辕庭、轩辕敬外加一个马骉一队,踢门子、宫灵雎、外加一条狗,每次都是大比分。
原本轩辕敬是不想参与的,奈何被宫灵雎强行拉着踢了一场后,现在他晚上睡着了都直蹬腿,和金毛做噩梦似的。
午后的阳光并不炎热,照耀在唐云的脸上暖洋洋的。
唐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这种生活,没有一点烦心事,自己所在乎的人,大部分都陪伴在自己身边,时间,仿佛停滞在了某一刻,令人想要永远慵懒下去的某一刻。
回来之前,唐云以为自己一定会无所适从,事实却是他骨子里的确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丝,当日回来后,晚上偷摸来到英国公府后,第二天开始,他就开始后悔了,后悔没事跑南关干什么去。
白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饭,下午满城闲逛,晚上与心爱的女人相拥入睡,第二天继续如此,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干多久干多久。
“回来之前,我佩服老爹,不要侯爵要县男,回来之后,我更佩服老爹了。”
唐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懂了一句话。
年轻人,说年长者再无朝气。
年长者,总是笑而不语。
年长者又何尝不是从年轻时走过来。
他们经历过,伤痛过,挫败过,直到年华老去时,明白了何为人生。
人生便是适应,在适应的过程中,找寻到自己的归属,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这就是人生。
至于世道好不好,无需操心,因能够改变这个世道的,万里无一,九成九的几率不会是自己,既然如此,为何不学会去适应,去找到自己的归属,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
现在的唐云,就如同一个年长者,尝试过、努力过、奋斗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惯了,看淡了,看开了,接下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县男之子、国公府女婿、轩辕家的朋友,这三个身份,只要远离京中,足够他逍遥快活一生了。
不止了解了老爹,唐云甚至还了解了轩辕家,了解了很多人,包括很多官员。
了解了很多人,为何没有他认知中的“进取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乌云遮蔽天空足够久时,人们已经不再去思念暖阳,而是出于本能建盖高墙大院让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房子之中,而非异想天开去吹散乌云。
“走,回去看看老爹,接连好几夜都不在府中睡觉了,老爹别有什么意见。”
唐云站起身,背着手下台阶右转,回家溜达一圈。
阿虎觉得自家少爷想多了,唐破山对唐云卸掉差事回来这件事,抱有极为乐观的心态,认为唐云作为勋贵之子,每天该想的不是什么江山社稷,而是吃喝玩乐,这就够了,至于每天睡在哪,老爹完全不在乎,只要不睡在军营营帐中就行。
回到府中时,唐破山刚午睡起来,抓着满胸口的护心毛问那条小黑去哪了,小黑就是大黑狗的名字,被强行改了,之前宫灵雎取名叫威武副帅。
宫灵雎倒是误会了,并非是唐破山馋了。
最近老唐执迷于训狗,就是走在大街上,见到谁衣着华贵后打个手势,大黑狗直接冲过去,然后仰壳嗷嗷叫,满脸哈喇子。
之后唐破山就可以上去碰瓷了,说对方踹了自己的狗,多少赔点意思意思。
见到唐云回来了,唐破山乐呵呵的说道:“定下没,若是想好了过日子,早些定下何时成亲。”
别的事不论,关于儿女婚姻这方面,唐破山极为通情达理,从不催促,也从不说急着抱孙子抱孙女。
“锦儿觉着应再等等,孩儿刚卸下差事,如今算不得风平浪静。”
“这闺女有脑子,灵醒,是这个理儿。”
唐破山坐下身,吨吨吨灌了一壶茶:“你也安生些,就在城中待着莫要乱跑。”
“我连牌坊都没出去过,就邻居家串门,放心吧,倒是您。”
唐云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咱家也不缺钱,下个月再在城外搞一处养殖场,柳大人也把地批号了,您成天带着那条黑狗出去碰瓷不像话,各家府邸都说您穷疯了。”
“穷疯了就对了。”
唐破山觉得有必要给唐云上上课了,认真的说道:“你可知什么样的狗官做官做的好好的,突然就请了辞告老还乡。”
“失势了?”
“对也不对,是有失了势或是得罪了人混不下去的,可还有一种狗官,捞钱捞够了,再捞就会被惦记上,因此才早早请辞告老还乡。”
“这和您用那条大黑狗碰瓷有什么关系。”
“怎地没关系,关系大了,爹不去讹人,世人怎能知晓咱穷,世人不知晓咱穷,会不会叫人误会你请辞是因捞钱捞够了。”
唐云神情微变:“我也没捞钱啊。”
“你捞没捞,不重要,人们希望你捞,你捞了,人家才可骂你,骂了你,才可解气,解气了,方显得这群人是正义之士,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唐云干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莫要不上心,宫中给了你百万贯,你又还回去二百万贯,光是雍城进进出出的钱财有了多少,这人心呐,就是如此,不盼着别人好,旁人不好了,他才痛快,想要自己痛快,就会说闲话,恶语中伤别人,爹就是这种下三滥的货色,还能不了解这事儿吗。”
“明白了。”
唐云耸了耸肩:“那您继续碰瓷吧,反正您是爹,您说什么是什么。”
“这才乖。”
唐破山哈哈一笑,站起身,找狗去了。
望着老爹熊瞎子一样的背影,唐云摇头苦笑。
关于他突然回来这件事,老爹一直没和他详谈过,类似于回来了,哦,好,那你吃点东西睡觉去吧。
很平淡,平淡到了让唐云极为诧异,他倒是说了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回来,老爹却没有骂宫中,连王珂和梁锦都没骂,只说好好过日子就行。
不知为何,唐云总感觉老爹似乎有些失望,只是极力隐藏不想表现出来。
“阿虎,你说咱爹…咱爹会不会对我有点失望,可我又觉得不太像,老爹一直不喜欢我给宫中或是朝廷办差。”
阿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世上有哪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闯出一番大事业,引以为傲。
可这个世上又有那个爹,希望自己的儿子以身犯险,整日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