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军,缺不了唐云。
这句话没加官职,没说大人或是监正,更没叫兄弟。
除了称呼,谢老八双目直视宫万钧,并且是站直身体说的这句话,带点不容拒绝的意思。
见到谢老八也准备胡闹,宫万钧怒从心头起,刚想在骂,又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城中还有个死太监呢,怕僭越,事实证明,和当今天子做亲戚的,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下场。
“非是末将疯了,而是如若唐大人出了闪失,咱南军都得疯。”
一听这话,宫万钧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本帅问你,如若有一日唐云突然在雍城丢了,下落不明,同一日本帅也消失了,你们这将军们该当如何,会不会封城,会不会寻州府…”
“那必然的啊!”谢玉楼根本没过脑子:“如若真有这一日,必然会寻州府下海捕公文将您缉拿归…”
说到一半,谢玉楼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您绑的人啊?”
宫万钧,缓缓的合上了双目。
他本来的意思是,俩人同时丢了,一群将军们,是先救他,还是先救唐云。
结果谢玉楼这傻缺,来了句下海捕公文抓他宫万钧,好解救唐云。
这话就多余问,他但凡问其他将领,真正的将军,而不是谢老八这个成分复杂的野生王爷,答案都不会让宫万钧这么闹心。
谢老八心里很清楚,老帅本来就干不了几年了,又获封了国公,年纪,加身份,最多三到五年。
唐云不一样,他现在所折腾的一切,决定的,关乎的,是南军的未来,不止是三五年,而是十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更多。
从野生王爷的角度上,从大局的角度,从国朝的角度上,谢玉楼觉得以目前南军这个状态,缺个大帅问题不大,别说赵文骁能顶上,他这个罴营主将也能顶上,可若是缺了唐云,那是真没个治了,谁都顶不上。
唐云要是走了,商队那事就黄摊子了,能压制住南地世家的只有轩辕家,轩辕家,又只和唐云合作。
然后是曹未羊,唐云不在南军混,老曹肯定也离开,他一离开,山林异族认识你南军谁啊,还和合作,不干你就不错了。
还有养殖场,肯定也会搬,或者直接黄摊子,到时候还肉,继续喝风去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吃,吃不好,体力差,钱,赚不到,军心萎靡,仗,还得继续打,且熬着吧。
“罢了,罢了罢了。”
宫万钧用力的捏着眉心,各营主将能看出来的问题,他哪会不知。
事实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否认唐云的出色,甚至是已经习惯了唐云的胡闹。
但他最担忧的,最为惧怕的,其实正是这件事,唐云,不够稳重。
这种稳重并非是说为人处世,而是性格。
唐云,将私人情谊看的比天都重。
因为个人感情,唐云可以不在乎所有的大局。
这正是为将为帅最为忌讳之事,宫万钧,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为之悔恨一生。
“谢将军。”
事已至此,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宫万钧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调集你罴营将士,可,不止调集罴营将士,弓马营骑卒调遣千人,莫要三日了,两日后,出城前往山林外围,只是调集之前,本帅尚要说服一人。”
“周玄?”
“不错,本帅这就去,你也莫要闲着,带着其他人拜会唐县男,记得,定要稳住他。”
想了想,宫万钧又嘱咐了一遍:“定要稳住他,定要如此。”
“这本是应有之意,末将这便去。”
谢老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挺急的,他怕唐破山入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自己再去的晚了没什么露脸的机会。
宫万钧望着地上的那珍藏多年的美酒,叹息了一声,拎起来走出了营帐,没让亲随跟着,独自一人前往了大帅府。
距离不远,片刻就到。
入了大帅府,宫万钧来到了后花园中。
周玄正在练字。
毕竟是大虞朝首席执行官的首席狗腿子,平常也要帮着天子盖印签署政务,字肯定是要写的好看一些。
见到了宫万钧,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周玄放下笔墨,让周围的小太监们都散去了。
“周公公。”
“宫大帅。”
周玄见到宫万钧拎着一坛酒,笑了:“大帅一诺千金,这酒一看就知有些年头了。”
“是啊,有些年头了。”
宫万钧强颜欢笑着走上前,将酒放下,自己也坐下了。
“好字。”
“大帅见笑了。”
“周公公,唐监正昨日寻了老夫。”
“哦。”周玄坐下身,将袖子放下:“所为何事,与咱家何干?”
“军中要事,极为紧要之事,自是与周公公无关,只是老夫觉得还是应告知周公公。”
周玄收起了笑容,为宫万钧倒了杯茶:“咱家不过是个传话的,军中紧要之事,何须告知咱家,出了何事,可是唐监正找了大帅,拜托大帅寻咱家说项一二。”
“倒也不是,唐监正其人公公也是知晓,虽说年少亦有万丈雄心,早在初入雍城时便有谋划山林之心,欲与诸部化解刀兵,因此时常出入关墙与各部族人交好。”
“英雄出少年,奇人奇事,定立奇功。”
周玄对这件事给予了高度肯定:“若无唐监正,自无旗狼部全军覆没,此事大有可为,回京之后咱家会详禀于宫中,以陛下的性子,也定会大加赞赏要唐监正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多谢公公为唐监正美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原本定下年后才操办此事,从长计议操办此事,稳扎稳打操办此事,如履薄冰操办此事,可不知为何,唐监正昨夜寻了老夫,一声时不待我,今日一早便带着二百重甲骑卒与疾营副将马骉出了城,出关,入林,以身犯险。”
“啪嗒”一声,周玄手中的酒杯,掉落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宫万钧面无表情,只是那么平静的望着周玄。
不得不说,就各种绑架这种事,不止唐云玩的溜,宫万钧也是行家里手。
找茬是不是,刁难人家是不是,好啊,就因为你找茬,你刁难,坏了人家唐云的大事,坏了南军的大事,打乱了唐云的计划,逼的人家兵行险着提前行事,这事成也就罢了,要是没成,你周玄就是罪人,千古罪人,南军的千古罪人!
周玄面露惊容,说话都有点磕巴了:“唐云与璃、鹰驯二部交好,虽说只带二百人,可也不算涉险吧,定会平安归来,会平安归来吧?”
“这话老夫可不敢说,唐监正之父唐县男刚刚入城,老夫还不知该如何…”
“什么?!”
周玄先是霍然而起,紧接着下意识就往墙根那边跑了两步。
跑出两步,周玄又止住身形,猛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初入王府的江湖刺客了,自己伺候的主子,也早就登基为帝了,自己,自己没必要如此惧怕唐破山!
想是这么想,变颜变色的周玄又倒腾了两步,声音都变了。
“怎会,岂会,不是说唐将军与你不和吗,更是有南军素有间隙,以他的性子岂会来雍城,宫万钧你莫要吓唬咱家,咱家…咱家可不怕他,对,咱家不怕他,咱家背后可是陛下,陛下…陛下也不怕他…吧。”
宫万钧神情一动,传言,难道是真的?
不等宫万钧开口,周玄指着他鼻子就大叫:“还愣着作甚,快,速速调集兵马,统统调集出城,将唐云那混…将唐公子带回城中,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