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朝廷最乐观的预计那般,崔家的叛乱,只牵连到了六座城。
然而即便是朝廷最乐观的估计,也未想到,半个月,不足半个月,崔家覆灭的结局,已是注定。
闾城南门外一里处,唐云翻身下马,快步走向了那个阔别两年多的长辈。
没等唐云的礼施出,朱澜托住了他。
老王爷朱澜,望着唐云,只是那么望着,眼眶愈发的红,泪水滚动着。
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渭南王朱澜,仿佛见到了小世子,见到了那个总是倔强,总是与他唱反调,总是让他彻夜难眠的长子。
小世子,仿佛与唐云渐渐重叠了一样,朱澜,终究是没有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不知多久之前,唐云,变成了变成了朱芝松,在朱澜的心中,成为了朱芝松。
或许是唐云下令将沙世贵活活射杀的那一天,或许是唐云将殄虏营一网打尽的那一天,或许是因知晓唐云又让渭南王府变成世袭罔替的那一天…
总之,从那一天开始,老王爷总是关注洛城,关注着雍城,关注着南关,关注着山林,关注着京中。
他喜欢听唐云的事儿,百听不厌。
他喜欢人们夸奖唐云,总是笑呵呵的连连点头。
他甚至总是去看望“小世子”,笑吟吟的说着,你这个兄弟不错,当真不错。
每每说出这句话时,朱澜觉得自己仿佛还有一个孩子,一个为兄长报仇雪恨的孩子,一样的顽劣不堪,一样的行事孟浪,可这个孩子,比他的兄长,更坚韧,更聪慧,福气,也更多一些。
“好,好,好孩子。”
朱澜抱住了唐云,轻轻拍打着唐云的后背,老泪纵横。
轩辕敬眉头猛皱,如今自己恩师是何等的地位,莫说异姓王爷,便是当今百官之首,当今天子,也不敢在恩师面前做出长辈之举。
轩辕敬刚要提醒朱澜注意身份,曹未羊冲他摇了摇头。
“朱世伯。”
唐云轻声开了口,朱澜恍若隔世,这才意识到自己很是荒唐,连忙后退几步。
“唐大人,小王…”
“世伯。”唐云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小世子和我说,要是来了北地,一定要看望您。”
朱澜以及一众亲随面带困惑,还以为是朱芝松生前所说。
唐云依旧笑着:“梦里说的,我总是能够梦到他,梦里,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梦里,他总是帮我驱散梦中的恶鬼、坏人,挡在我的面前,保护我,一次又一次。”
朱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上前一步,又是紧紧抱住了唐云,泪如雨下。
薛豹以及二十三骑,冲着朱澜单膝跪地,嘶声高喊着,卑下,未辱王命。
朱澜身后的人,是数十名亲随,是上百名家将,是三千多佃户与乡勇。
亲随们,单膝跪地,冲着唐云。
家将门,单膝跪地,冲着唐云。
佃户与乡勇们,双膝跪地,冲着唐云。
这一次,是唐云轻轻拍打着老王爷的后背,轻声呢喃着什么,不断重复呢喃着。
马骉死死咬着嘴唇,牛犇低下头,眼眶红红的。
即便是曹未羊也没见过小世子,更何况是轩辕二子以及鹰珠等人,也只有虎、牛、马三人见过小世子,与朱芝松接触过,相处过。
可每个人,每个跟随唐云的人,都知道这位小世子,也都知道,这位小世子对唐云有着多么大的影响。
唐云对朱家,并不只是亏欠,更是深受着小世子的影响。
是朱芝松让唐云明白了朝廷,不一定是对的,人们所顺从的,所相信的,不一定是的对的,人们要守护的,不一定是国朝,不一定是江山,不一定是百姓,人们一定要守护的,是爹娘,是家人,是亲族。
朱芝松是乱党,可这乱,是谁逼的,朱家,险些被夷三族乃至诛九族。
可朱家,渭南王府,多少子弟奔赴沙场马革裹尸,朝廷,为何就不考虑,宫中,为何就不去深究,朱家这样的簪缨世族,为何出了一个“乱党”?
小世子死后,唐云明白了这个道理,是非对错,不由世人而定,更不由朝廷而定,由自己,无愧自己,无愧亲族,无愧袍泽,无愧至交,哪怕变成所谓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之人,那自己,也是对的,也是正确的!
“少爷,您看!”
阿虎突然惊叫了一声,大家顺着他的手指齐齐望去。
闾城的西城门,竟然开了,城门,竟然落下了!
那是一支支战旗,那是一匹匹战马,那是一个个穿着轻甲的崔家子弟。
这一场叛乱,谁都有可能活,唯独崔家子弟,无一人会生还,哪怕是最先投诚的崔炬。
用唐云的话来说,那就是答应放你一条生路的是袁无恙,和我唐云有什么关系。
“世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唐云轻轻推开了满面泪痕的老王爷,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那曾见过无数尸山血海的面容,只有冷酷,只有对不该怜悯的生命毫无一丝一毫慈悲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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