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星期四。
温陵城的日头毒辣得跟七八月盛夏没两样,空气闷得能拧出水。陈野蔫头耷脑地从幼儿园晃悠回来,小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活像只被晒蔫巴的小狗。刚推开自家石条屋那吱呀作响的院门,眼尖的他立刻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落款赫然是“今古传奇杂志社”。
“哟嚯?九月样刊到了?不过我发表在七月刊的第一卷怎么稿费还没来,不会搞个季度结或者年结吧,不至于吧不至于吧,辣么大的杂志社?”陈野嘀咕着,用小短腿把那封信像踢足球似的踢进了了屋里。家里静悄悄的,奶奶还在菜地里忙活,老妈去市里伺候坐月子的大姑了,姐姐陈晓晓也还没放学。他慢悠悠捡起信,盘腿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用指甲抠开信封。
信纸刚展开,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油墨味和编辑焦头烂额气息的“焦糊味”就扑面而来。
开头还算正常,带着点旧式文人的客套> 子初先生台鉴:
> 久疏问候,伏惟先生文祺笔健,阖府安康!
接着,画风突变,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邮局催款通知单的既视感:
> 然有一事,不得不冒昧相询。先生七月份之稿酬汇票,自七月下旬抵邮局至今,已逾月余,犹静卧于邮局柜台之内。邮局大姐关切备至,已三度垂询:“那位子初,是不要这钱了,还是出了远门?” 此汇票若再逾期未取,恐将被视作弃领,退回敝社矣,望先生得暇,速速前往邮局领取为盼!
陈野挠了挠他那开学前刚修剪、如今已有些扎手的摩根前刺头,小脸上一片茫然。这话陈野总结了一下就是:大爷!您七月份的稿费汇款单还躺在邮局吃灰呢,邮局大姐都来问了三回了,眼瞅着快过期了,您老是真不打算要了还是咋地?要是真不要了,人家可要退回来了啊。陈野挠着头想稿费?七月份的?啥玩意儿?他咋一点印象没有?钱啊!那可是钱啊!
他赶紧往下看,信纸上的情绪瞬间又切换成了业绩汇报兼编辑部的诉苦大会。罗维扬主编的语气透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
> 先生之大作《大明除妖异闻录》卷一,于敝刊七月号刊载后,反响之热烈,实属近年罕见,当期杂志销量较前月激增二十余万册,实乃敝刊之幸!
陈野看到这,心里刚美滋滋冒了个泡,看到下面的内容更是高兴坏了:
> 敝社同仁初闻此讯,虽感欣喜,然亦觉寻常的盖因每年总会有几部佳作拉动销量。原以为乃此前某部热门连载完结之余韵,加之同期完结的数部佳作助力所致。遂循例展开读者调查。孰料,书店蹲点回馈,竟有意外之喜,购书人群中,陡然涌现大批十数、二十余岁之年轻女子,问其缘由,皆答:“朋友安利,道是好看得抓心挠肝,夜不能寐!”
罗主编的字迹都飞扬起来:
> 此乃开辟新读者群体之壮举也。敝刊过往读者,多为男性。今得此良机,编辑部上下无不振奋。彼时,卷二文稿早已妥收,安然置于保险箱内。同仁皆稳坐钓鱼台,笑言:“有存稿在手,何惧风波?” 然……
一个巨大的“然”字,力透纸背,仿佛能听到罗主编心碎的声音:
> 八月风平浪静而过。及至九月,卷二已发布于九月期刊,秋风渐起,先生此前允诺“绝无问题”之第三卷文稿,却杳如黄鹤,更雪上加霜者,邮局又传噩耗:七月份稿酬汇票,亦无人取,敝社编辑部,此刻已如沸水浇蚁穴,彻底炸锅矣,子初先生,您这是……被何方妖孽掳了去?
信纸最后几行字,潦草得几乎飞起,陈野仿佛能脑补出罗主编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在烟雾缭绕的编辑部里仰天咆哮:
> 子初先生,见字如面,速回。速取款,速交稿!编辑部全体同仁顿首百拜,急盼先生回音!哐哐哐!!!(此乃磕头之声也)
陈野捏着信纸,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这几天……确实有点魂不守舍。自从八月底被陈静老师和黄文文她们那场“山涧湿身戏水”搞乱了节奏,脑子里就塞满了浆糊。更过分的是几位大姐三天两头以带他玩为名、实则想她们自己想玩的“女土匪”拖出去满武荣疯跑,自己还得抽空去巡山溜达,惦记着叶萱被拐的事。神经绷得像上紧的发条,生怕自己这只重生的小蝴蝶扇错了翅膀,导致历史偏离轨道。万一……万一他没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遇见那个脏兮兮的瓷娃娃呢?那他和叶萱,这辈子是不是就真的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虽然让她再经历一次被拐很残忍,但陈野只是个普通人,他赌不起历史的偏差。这种患得患失,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
“稿费……信呢?”陈野拍着脑门,努力在浆糊般的记忆里打捞。好像……是有那么一封薄一点的信……被他随手塞哪儿了?
他趿拉着拖鞋,像只小鼹鼠一样开始翻箱倒柜。最终,在那一摞《今古传奇》样刊的最底下,抽出了另一封同样来自杂志社、但明显薄了很多的信。信封口都还没拆开,得,破案了!这第二封信大概是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寄到的,被他当成了第一封,直接夹进书里压箱底了!陈野真是哭笑不得。至于罗主编催命似的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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