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6日,星期二。
陈野蔫头耷脑地趴在幼儿园的小桌子上,感觉灵魂还陷在温陵城天后路那方安静的院落里,陷在伍奶奶摩挲泛黄信笺的温柔侧影和那个跨越硝烟的故事里,还有总是不受控制地晃悠着那把刺桐花油纸伞,那对褪色的泥娃娃。后劲儿太大了,像一块湿漉漉的旧棉絮堵在心口,沉甸甸的,闷得他干啥都提不起劲儿。
“陈野,你是不是感冒了?”小李老师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担心。这小家伙今天安静得反常。
“没…小李老师,我就是有点困。”陈野有气无力地回应。
一整天在幼儿园里陈野都窝小角落里,连眼皮都懒得抬。自由活动时间,陈野打着哈欠的给小朋友们投喂糖果,小朋友们拿到糖欢呼雀跃,有几个眼尖的突然指着天空哇哇大叫:“快看,直升灰机,好多架!”
天空上,几架直升机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飞过,轰鸣声由远及近。
“哇,真的是灰机!”
“好大只!”
“它爪子会下蛋不?”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稀奇得不行。陈野也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却犯嘀咕:怪事,这又不是沿海演习区,怎么这么多直升机?有点反常。
放学路上,陈野依旧蔫蔫的。阿水、阿土、阿金三兄弟和陈诚在旁边打打闹闹,你推我搡,笑声震天。唐晓白和陈芊芊几个小姑娘走在前面一点,不知道在聊什么,也笑得咯咯响。快走到村口大路时,一阵沉闷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让开点,靠边靠边!”陈诚眼尖,拉着阿水他们赶紧往路边靠。
只见一辆接一辆的绿色大卡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车上站满了穿着军绿色衣服、戴着军帽的“阿兵哥”,身姿挺拔,表情严肃。卡车一辆接一辆,排成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哇,兵哥哥!”阿金眼睛都直了。
“好多兵哥哥,好帅啊!”阿土激动地直跺脚。
“我以后也要当兵哥哥!”陈诚挺起小胸脯,一脸向往,“像电视里那样,保家卫国,打坏人!”
阿水三兄弟也被这气势感染了,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睛里全是狂热的小星星。
一辆卡车减速转弯,陈诚脑子一热,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站得虽然有点歪却努力挺直着,举起小手,对着车上的阿兵哥敬了一个歪歪扭扭、极其不标准的军礼。
车上的阿兵哥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但很快,靠近他们这边的一个年轻阿兵哥,也收敛了笑容,神情庄重地回了一个标准利落的军礼。
“嗷嗷嗷!!!”阿水、阿土、阿金瞬间激动得嗷嗷叫,学着陈诚的样子,也努力站直了,举起小手,朝着远去的车队敬礼,小脸憋得通红,满是兴奋和崇拜。
陈野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好笑,又莫名地有点心酸。眼前这长长的绿色车队,奔赴未知的地方,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伍奶奶故事里,那个一次次告别、奔赴战场的年轻外公陈连裕。他们也是这样,一群群地离开家乡,跨过山河,去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对抗,许多人……再也没有回来。
路口旁边,林子豪的爸爸和江晚的爸爸也站在那里等着车队通过。两人皱着眉头,低声交谈着,语气里带着火气。
“呸,李老登这个不当人子的东西,欺师灭祖!”林子豪爸爸啐了一口。
“就是,搞得现在海峡这么紧张,人心惶惶。”江晚爸爸是做外贸鞋业的,消息比较灵通,“看这阵仗,这次怕是要动真格的了,收拾那帮子不肖子孙!”
“打,早就该打了,和平回归个屁,有些人就是欠收拾!”林子豪爸爸义愤填膺。
陈野听得一头雾水。“李老登”?谁啊?他前世记忆里,弯弯那边蹦跶得欢的是个叫“陈欠扁”的,但那好像是2000年后的事情了。他忍不住凑过去问:“林叔叔,江叔叔,你们说的李老登是谁啊?发生啥事了?”
林子豪爸爸和江晚爸爸你一言我一语,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说了出来。弯弯市那边的领导人李老登,建国前也是在队伍里的人,也不知问搞的思想滑坡混到弯弯那边了还混到领导人的位置,去年6月份的时候,跑去美地国访问,居然在大学演讲里公开宣扬弯弯独立,这严重踩了红线,打破了中美建交以来的默契禁忌,搞得两岸关系骤然紧张得像根绷紧的弦。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要给那个跳梁小丑一点颜色看看,甚至可能“趁热打铁”解决问题。
陈野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涌上来。他想到了那些建国后本该安享太平,却在国难时义无反顾牺牲的先辈;想到了叶萱外公外婆那聚少离多、最终天人永隔的悲情;想到了外公父辈爬雪山过草地打鬼子的壮烈;甚至想到了自己正在构思的《异人世界》里,那些历史上肆虐东南沿海的倭寇……历史,仿佛一个沉重的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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