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医疗站的压抑感确实减轻了,如同一直紧勒着脖颈的无形绳索稍稍松动了一寸。仪器上龙凌薇的生命指标虽然依旧危殆,但那代表凋零蔓延的灰败纹路,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希望,像一丝极细微的风,吹进了这间密闭的避难所。
但这丝风的代价,正无声地显现在沈冰身上。
她依旧站在桌边,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没有人扶她,她便自己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法庭上不肯退让的律师。可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悬停片刻,最终滴落在蒙尘的桌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痕迹。
林星澜担忧地看着她,“冰冰姐,你的精神波动很乱。”
沈冰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眼前开始浮现的叠影。那不是简单的疲惫,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侵蚀。
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扎进她的脑海。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个无尽恢弘却冰冷无声的殿堂中央,脚下是流转的星河。她手中紧握着一把虚幻的、由光芒构成的法槌,那是她“法律之魂”的象征,代表着她的控诉与坚守。然而周围,无数模糊扭曲的身影在向她咆哮,唾弃,指责她是秩序的破坏者,是妄动禁忌的罪人。那些声音汇聚成潮水,冲击着她的意识,试图让她松开手中的光槌。
警告!主控者精神遭受高维污染!【坚守本心】紧急任务触发!失败可能导致灵魂被规则同化!
系统的警报尖锐地在她和陈默的意识中炸响。
陈默猛地看向沈冰,只见她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支撑着桌面的手臂绷紧如岩石。
“沈冰?”他声音低沉。
沈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诋毁的幻象压下去,目光重新聚焦。“我没事。”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意念,顺着尚未完全闭合的规则通道,反向侵蚀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阴影,而是更加精准、更加恶毒的攻击。
医疗站内的光线陡然黯淡了一瞬。空气中,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那些人影穿着陌生的、带有古典韵味的服饰,面容姣好,却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被奴役的麻木与哀伤。她们环绕在沈冰周围,无声地哭泣,伸出虚幻的手指,指向她。
叶灵儿猛地捂住嘴,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失声惊呼,“大姐……三姐……”
那是她们在之前轮回中,早已逝去的姐姐们的残影!是被“影武者”吞噬、奴役后,此刻又被强行抽取出来,作为攻击沈冰心智的武器!
这些残影无法说话,但一股清晰的、带着强烈规则意味的指控,直接烙印在沈冰的意识里,也隐约扩散开来,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意念。
“指控原告沈冰,滥用规则,干扰命运既定轨迹之正常运行。”
“其行为,导致因果线紊乱,命运熵值激增,对世界稳定构成潜在威胁。”
“其诉求,实为以一己之私欲,绑架世界意志,乃更大之不公!”
这指控极其刁钻。它避开了“影武者”自身的罪行,转而攻击沈冰发动诉讼这一行为本身的“正当性”。它将沈冰为了拯救同伴、对抗毁灭的行为,扭曲成了破坏世界稳定的自私举动。
那些姐姐们的残影,如同无声的证人,环绕着她,加剧着这份指控的精神压力。她们曾是沈冰想要守护的人,此刻却成了刺向她最锋利的刀。
沈冰眼前的幻象再次加剧。恢弘的法庭开始倾斜,脚下的星河倒卷,要将她吞噬。那些唾弃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出现了苏清月、叶灵儿、陈默等人冷漠注视着她的幻象。
“不……”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摇晃得更厉害。手中的虚幻光槌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规则的反噬和敌人的反噬,内外交攻,让她构筑的内心防线岌岌可危。
她的理性告诉她,这些都是扭曲的攻击,是“影武者”的垂死挣扎。但那些以姐姐们形态出现的残影,那份针对她行为“正当性”的质疑,如同毒液,不断渗入她因消耗过大而出现裂隙的精神世界。
灵魂仿佛被放在两个巨大的磨盘之间碾压,一边是自身信念,一边是世界规则的重量和敌人的扭曲指控。
“它在攻击冰冰姐的认知根基!”林星澜急声道,她试图用自身的精神力量去干扰那些残影,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那些残影是依托规则显现的,常规手段难以触及。
苏清月上前一步,握住沈冰一只冰冷的手,“沈冰!看着我们!那是假的!是敌人的把戏!”
叶灵儿也冲了过来,泪水涟涟,却强行忍住哽咽,对着那些姐姐们的残影嘶声道,“姐姐们不会怪你的!冰冰姐是在救我们!你们醒醒啊!”
然而残影依旧麻木,无声的指控持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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