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如同淬火的精钢,一旦成型,便坚不可摧。
接下来的几天,苏景明将自己投入到一种近乎机械的忙碌中,仿佛只有通过这种高强度的、程序化的操作,才能压制住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像过去处理任何一桩牵涉数十亿资金的复杂金融交易一样,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条理,开始有条不紊地料理“后事”。
与徐氏集团审计部的最终交接,被安排在了景区指挥部那间他曾经运筹帷幄的办公室里进行。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以赵乾为首的三名审计人员,面无表情,像三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逐一核对、清点、封存。
从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公司公章、财务专用章,到厚厚一摞摞的项目合同、技术图纸,再到那辆他日常使用、载着他跑遍了黔西北山山水水的黑色SUV钥匙……
每交出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切割着他与这片土地、与这段过往的联系。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钥匙串时,他恍惚间还能闻到车里那股淡淡的、属于贵州山林的清新气息。
心头难免泛起细微的、如同针刺般的涟漪,但更多的,是一种剥离沉重枷锁后,近乎虚脱的轻松感。
他甚至在签字确认时,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
徐一蔓,你处心积虑想要夺走的这些东西,或许从来就不是我真正在乎的。
他婉拒了江珊珊在电话里提出的、要为他组织一场小型送行宴的提议。
语气温和但坚定:“珊珊,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宜声张。等我安顿下来,再联系。”
他也简短地回复了秦霂涵几条充满试探和关切的微信,内容客气而疏离:“谢谢关心,我一切安好,勿念。”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善意的分量,但他此刻更像一头在争斗中受了伤的野兽,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
独自舔舐伤口,默默积蓄反击的力量,而不是沉浸在离别的愁绪或他人的同情中。
他将离开的决定告知了父母,选择性地省略了迪拜的具体细节和露易丝愿意承担天价违约金的部分。
只轻描淡写地说是通过朋友介绍,接到了中东地区一个很好的工作邀请。
薪资和发展前景都不错,想趁此机会出去闯荡几年,换个环境。
李玉兰和苏建国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舍和深切的担忧。
远渡重洋,去一个语言不通、文化迥异、甚至时常出现在国际新闻冲突版块的地方,这让他们如何能放心?
李玉兰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抓着儿子的手不肯放:“儿啊,非去不可吗?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病了饿了,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苏建国则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但当他们抬起头,看到儿子眼中那重新点燃的、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沉静的光芒时,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们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正,这次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和背叛,能这么快重新振作,并且找到了新的方向,已属不易。
这或许真的是目前困境下唯一的出路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无声的支持和行动。
李玉兰开始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日夜不停地忙碌起来,翻出家里最好的辣椒,亲手舂制成香辣扑鼻的辣椒酱。
将过年时熏制的、油脂透亮的腊肉切成整齐的块状,仔细真空包装;甚至还将自己腌制的、带着独特风味的霉豆腐也装了好几瓶……
她恨不得将整个故乡的味道、家的温暖,都塞进儿子的行囊里。
苏建国则默默走进里屋,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块用红布包裹着的老式上海牌手表,表壳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表盘依旧干净,指针稳健地走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过儿子的手,将手表郑重地戴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厚实手掌传来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夕阳将七小河瀑布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苏景明谢绝了父母的帮忙,独自一人,拿着扫帚和抹布,将这座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吊脚楼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仔细打扫了一遍。
这里,曾是他人生跌入谷底时的避难所和疗伤地,每一寸木地板都听过他病中的咳嗽和叹息。
这里,也见证了他如凤凰涅盘般的奇迹崛起,窗棂上似乎还映照着他熬夜研究项目方案时专注的侧影。
这里,更完整记录了他与徐一蔓从最初的相知相惜、并肩作战,到后来的猜疑裂痕,直至最终反目成仇的全过程。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往日聚餐时的欢声笑语,也弥漫着那晚激烈争执后冰冷的沉默。
他尤其在那把他常坐的、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的酸枝木大师椅前停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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