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御江湖 第291章 打草惊蛇

断鸢穿雾叩重门，鸳侣犹温忆旧梦。

稚肩敢挑风雨恶，惊蛇巧施万山重。

魍魉云雾大阵……”

王小虎口中喃喃低语。自从得知自身身负蚩尤血脉，他便翻阅了大量与之相关的典籍秘闻，对蚩尤及其麾下之事可谓了然于胸。这“魍”、“魉”之名，正是上古战神蚩尤座下两员赫赫有名的魔将！相传二人天生异禀，拥有操云纵雾的诡异法力。王小虎一直以为这只是神话传说，未曾想，今日竟真有以他们之名布下的奇阵现世！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阵法一道，对他而言如同天书，所幸有江云帆这位阵法宗师解惑。经过江云帆的仔细推演和讲解，王小虎才明白，这云雾大阵的核心威能在于“迷”与“惑”，营造出令人迷失方向的诡异空间。而其中真正的杀招，则隐藏在浓雾深处，伺机而动的蛮神教高手！

“云、雾惧风、雷！此乃破阵要诀！可在大风雷雨之夜冒险闯关！届时天地间风雷之力勃发，必会引动大阵本身的力场产生混乱，隐匿其中的守卫也难以藏身。此时闯关，风险虽巨，却也是唯一良机！同时，辅以我授你的《九宫步法》坎宫水位口诀，见坎则入，遇水则进，或可寻得一线生机！再辅以抵御雷电的法衣，相信闯阵不是难事……”

卷轴最后画着一幅御雷法衣的图样，得了破阵之法，王小虎心中稍定。但他并未急于行动。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行联络上困在教中的柳红樱和飞飞，弄清蛮神教内部的确切情况，尤其是飞飞如今的处境和地位，以及有无内应之机。唯有里应外合，方能增加胜算。

然而，该如何将信息传递进去？他想到阴元上人那只神骏的灵鹫，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形。

昆仑山，西北万山之祖，每日登临者络绎不绝。虔诚朝奉山神的信徒，为生计奔波的猎户山农，甚至还有慕名而来、在神山见证下宣示情意的年轻男女。

这一日，便有这样一对看似寻常的小情侣，嬉闹着来到了昆仑山口附近。

那少年郎不知用了什么甜言蜜语，哄得身旁的少女眉开眼笑。两人在山道旁追逐打闹，情意绵绵。

少年取出一只精心扎制的纸鸢，对少女道：“相传纸鸢飞得越高，情意便越牢不可破！”

少女含羞点头。

少年奋力将纸鸢放飞。纸鸢乘风而起，越飞越高。

然而，就在两人仰头欢欣之际，一股强劲的怪风骤然袭来！只听“嘣”的一声轻响，牵引的丝线应声而断！那承载着“情意”的纸鸢顿时失了方向，飘飘荡荡，如同无根的落叶，最终坠入那片终年迷雾笼罩的诡异山崖深处。

少年郎一脸沮丧懊恼，少女则撅着嘴，满是埋怨。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待他们走远，那悬崖边缘翻滚的浓雾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蛮神教隐于山崖之下的村落，生活表象与外界山村并无太大差异。大人们为所谓“大业”奔忙，村中的孩童们却依旧保留着天真与童趣。他们追逐嬉戏，摘青梅、骑竹马，无忧无虑。即便是天外飘来一只断了线的破旧纸鸢，也足以让他们兴奋地争抢玩耍。

“哪里来的东西？”

一声冷厉的喝斥打断了孩童们的嬉闹。紫衣屠苏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

孩童们对这面容邪气的少主畏惧至极，立刻松开手中的纸鸢绳索，瑟缩着退开几步。有胆大的孩子怯生生指向头顶高耸的悬崖：“从……从上面飘下来的……”

“哼！来历不明之物，撕了！”屠苏不耐地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孩童们吓得浑身一抖，眼看就要哭出来。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屠苏哥哥何必吓唬弟弟妹妹？不过一只风筝罢了。”

飞飞分开孩童，走上前，俯身拾起地上的纸鸢，轻轻拍掉沾染的尘土。她目光落在纸鸢的图案上，忽然“咦”了一声，带着几分惊奇道：“好奇怪，这上面怎么画着两只鸳鸯？还飘着雨，雨中鸳鸯，好浪漫。”

“什么鸳鸯？我看看！”屠苏劈手夺过纸鸢，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冷笑，“分明就是两只不入流的野鸭子！画工粗劣不堪！”

“就是鸳鸯！”飞飞小脸一扬，带着不服气的执拗，“哪有在定情风筝上画野鸭子的道理！红樱姐，你来评评理！”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柳红樱。

柳红樱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涌遍全身。她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目光死死锁定那长得与鸭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鸳鸯图案，声音因强行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鸳鸯就是鸳鸯！只有……只有瞎了眼的人才会看成野鸭子！”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红樱妹妹，”屠苏对柳红樱的愤怒毫不在意，反而邪邪一笑，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妹妹何必死守着那头不知死活的蠢虎？他早已上了我教的必杀名单，怕是骨头都化成灰了。不如……跟了你屠哥哥我？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着，竟伸手欲向柳红樱的脸颊摸去。

柳红樱眼中寒光一闪，正待发作，飞飞已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冷冷地直视屠苏：“你想干什么？”

屠苏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邪笑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玩笑，玩笑而已！飞飞妹子何必如此紧张？”

“哼！”飞飞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拉着柳红樱的手转身便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屠苏脸上的假笑一点点褪尽，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冰冷的残酷之色，他对着那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小贱人！再让你得意！待本少主登上圣教主之位……定要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到僻静的小院，关上房门。柳红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瞬间涌出，她紧紧抓住飞飞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飞飞！是虎哥！那纸鸢……是虎哥放的！他找到我们了！他真的来了！”

飞飞却有些疑惑：“红樱姐，你怎知那是哥哥放的？上面并无只言片语啊。”

柳红樱脸颊微红，眼中却闪烁着幸福与笃定的光芒，低声向飞飞讲述了当初王小虎笨拙地在风筝上画鸳鸯却被她笑是野鸭子的往事。

飞飞听着，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又扑进柳红樱怀里，紧紧抱住她，小肩膀微微抽动，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柳红樱温柔地拥着飞飞，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那片被山崖切割出的狭小天空，眼神坚定：“虎哥既然能寻到此地，必然也知晓了山门外的魍魉云雾大阵。我们必须尽快将教内的情况传出去，让他知道你的身份、我们的处境，还有……屠苏和二祭司的狼子野心！”

飞飞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忧虑道：“可是……如何传信？屠苏的人盯我们盯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

柳红樱嘴角却浮起一丝充满信任的微笑，她轻抚飞飞的脸颊，语气无比肯定：“傻丫头，你虎哥既然能把信送进来，就一定有办法收到我们的回信！我的男人……我信他有这个本事！”

昆仑山口外，临时据点。

王小虎放飞纸鸢后，便命黎楚与赫天龙严密监视那片迷雾区域。

一连数日，竟不见丝毫动静，仿佛那深渊真的吞噬了一切。他与飞飞约定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也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焦灼如同蚂蚁啃噬着王小虎的心，他知道飞飞她们必然遇到了麻烦，甚至可能已被严密控制！就在他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之时，左冲霄与阴元上人联袂来访。

短短数日不见，左冲霄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先前那身萦绕不散的血光煞气、苦大仇深的戾气已然消失无踪。此刻的他，气息内敛沉凝，眼神清明锐利，虽依旧带着威严，却恢复了昔日一派宗师应有的沉稳气度。

“王兄弟，蛮神教巢穴既已查明，左某在此间之事也算告一段落，特来辞行。”左冲霄开门见山，语气平和。

对于左冲霄在复仇关头突然抽身离去，王小虎心中惊疑。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这背负血海深仇的汉子放下执念？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神色淡然的阴元上人时，心中便已了然——必然与自己那位神秘莫测的兄弟“锦衣判官”有关。左冲霄的离开固然让己方少了一大强力臂助，但王小虎也深知这是别人的选择。临别之际，他郑重地托付左冲霄一事，对方毫不犹豫地满口应承下来。

送走左冲霄，王小虎立刻转向阴元上人，目光灼灼：“敢问上人，您的灵鹫，可否用于传递信息？”

阴元上人捋了捋长须，沉吟道：“灵鹫天赋在于追踪索敌，用于定点传信，需事先设定好特定的地点或接收之人，且需确保接收者能辨识灵鹫。若贸然向蛮神教内传信，目标不明，极易暴露，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打草惊蛇……”王小虎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上人所言极是！既然暂时无法悄无声息地联络飞飞，摸不清蛇穴内的情况……那不如，就主动打一打这草，惊一惊这条盘踞的毒蛇！或许能迫其露出破绽！”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随即对阴元上人道：“还要劳烦上人一事，不知可否为我暗中查探一人底细？”

“何人？”

“那日常出入云雾通道的猎户，韩弓！”王小虎沉声道。

阴元上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颔首微笑：“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数日后，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蛮神教地下村落表面的平静，引得教中高层震动。虽非例行议事之日，但所有核心人物均被紧急召集至庄严肃穆的天祀堂。

“什么？！韩弓在噶尔穆城遭人重创，身受重伤？！”端坐于侧席的屠苏听到这消息，霍然起身。韩弓身为掌管教外诸多隐秘事务的总管，是真正掌握教中核心机密的高层之一！若他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屠苏急声追问：“可是左冲霄那老匹夫下的毒手？！”

下方跪地禀报的教众连忙摇头：“回禀少主，并非左冲霄！据可靠消息，左冲霄如今身在青海湖一带，昨日还挑了外围的一处联络点。”

“不是左冲霄？”屠苏眉头紧锁，“那难道是中原武林其他高手？”

“也……也不是中原武林人士所为。”教众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

“那究竟是何人所为？！”屠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不耐。

那教众伏低身子，声音细若蚊呐：“据……据查，韩总管他……他是在城中的‘怡香院’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才……才不慎被人重创……”

“混账！”屠苏怒极，一掌狠狠拍在座椅扶手上，坚硬的檀木应声碎裂！他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怒火，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斥责：“韩弓也太不小心了！”他责怪的只是其“不小心”暴露行迹，而非其寻花问柳的行为本身，显然在他心中，后者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寻常事。

一直闭目养神的二祭司此刻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苍老的声音带着凝重：“韩弓身份敏感，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派人详查，务必确认是否涉及泄密！若有半点差池……”他话未说完，但其中寒意让堂中众人心头一凛。

屠苏会意，立刻沉声喝道：“宫月何在！”

堂外应声闪入一名身着青衫、面容冷峭的女子，躬身行礼：“宫月在此，听候少主吩咐！”

“命你即刻出山，前往噶尔穆城，彻查韩弓遇袭一事！务必查清对手底细、动机，以及韩弓是否泄露教中机密！若有可疑，格杀勿论！”屠苏命令道。

“属下遵命！”宫月领命，正欲转身。

“且慢！”

一直端坐于主位旁、沉默不语的飞飞此刻忽然开口，清脆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西门吹雨何在！”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如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中。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面容冷峻，气质孤高，正是飞飞的心腹护卫——西门吹雨。他对着飞飞躬身一礼，静待指令。

飞飞目光扫过屠苏，语气斩钉截铁：“西门吹雨，你与宫月同去！共同查探韩弓之事！”

屠苏脸色瞬间阴沉，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强压着怒火道：“飞飞妹子！此等琐事，有屠哥哥派人处理便可，何需劳动你的……”

飞飞毫不退让，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视着屠苏，一字一句道：“你是本教少主，我，亦是！”

堂中气氛骤然紧绷！屠苏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二祭司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屠苏，传递出一个隐晦的制止眼神。

屠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着宫月道：“宫月，出去后务必仔细查探，记住！莫要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他语带双关，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西门吹雨。

宫月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挑衅的目光直射向那如冰雪般孤高的白衣男子。

西门吹雨却仿佛未闻未见，依旧云淡风轻，静立如松，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