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御江湖 第204章 慕容大人

楼头对坐论江湖，乱局深藏势未孤。

庙堂影压千帆浪，判笔锋摧万骨枯。

盟锁长江鳞甲暗，教生南蛮鬼神趋。

归来袖满风雷动，双刃分光破迷途。

望虞楼一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半天战事便已结束，地狱一方全灭，而黄泉一方也伤亡过半，损失惨重。

轩辕战与杜锋的对战中，得数位高手相助，将这位凶名显赫的二鬼王重伤于爪下，不过却被他拼死突围而去，事后几位高手还对着他拍拍肩膀、握握手，关切的说道“轩辕兄，合作愉快，好好养伤，保重”，搞得轩辕战莫名其妙，心里怀疑自己的人品在江湖上有这么受欢迎？

然而此情此景落在旁观的江云帆眼中，却只觉得那些人虚伪至极，满腹阴险算计。

战事既毕，接下来便是清扫战场。江湖自有其不成文的规矩，“文明你我他，江湖环境靠大家，各家尸首带回家”。属于地狱阵营、无人认领的死鬼，则被集中收殓，拖至城外荒野，付之一炬。

衙门中人露面了，指挥着那帮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好汉打扫清洁，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有差人拿着纸笔记录，损坏的物品该修缮就修缮，该赔钱的赔钱，反正你们打闹归打闹，但地方你得给我恢复原样。

目睹这一切，江云帆心中感触良多。无论是高踞庙堂的衮衮诸公，还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草莽，维系其存在的根基，终究离不开秩序二字，以及那些默默维护秩序的身影。

“判官大人，慕容大人有请！”

江云帆心头一凛，暗道：该来的终究来了。他心中积压了太多疑问，此刻或许便是寻求解答之时。在距离望虞楼不远的一处僻静民宅内，他见到了那位神秘而位高权重的顶头上司。

“青城江云帆见过慕容大人！”江云帆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称，称下官吧，自己看似是他下属，但却得不到朝廷承认，称在下吧，又显得不尊重。

慕容大人显然洞悉了他的局促，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问道：“这锦衣判官的身份，你感觉如何？”

江云帆没料到对方会以此作为开场，微微一愣，随即探手入怀，掏出那块沉甸甸的令牌，轻轻置于桌面，坦然道：“锦衣判官，凭此身份，江湖门派、官府衙门，谁敢有半分轻慢懈怠？恕下官直言，手持此令，一言便可断人生死！如此权柄，我又怎敢言其不好？”

“你啊！”慕容大人差些从椅子上摔落下来，气道:“你行事随意随性，不计后果，你是爽快了，但你可知我为你的事受了多少罪，每日弹劾锦衣卫的奏折便装满两箩筐，苟头每日上朝，都快被满朝文武的口水给淹没了！”

“下官为大人效命，大人为下官挡些风雨，岂非……理所当然之事？”江云帆低声嘀咕了一句。

慕容大人何等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多少人对此位梦寐以求而不得！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竟如此不懂珍惜！”

“非是我不懂珍惜，这身份来得不明不白，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要选我掌这判官令牌？可知江湖上有名望的武林前辈多的是，而我不过是一无威无望的后辈罢了，再说了，你就丢我块令牌，连个差遣任务都未曾明示，这让下官如何自处？”

慕容大人听他言语中带着委屈和疑惑，便正容而坐，开口道:“也对，该为你解惑了，事情该从锦衣卫的职责说起民，你可知锦衣卫的职责为何？”

江云帆不假思索地答道：“锦衣卫，典诏狱，察百官，牧江湖。” 这十二字箴言，道尽了其赫赫威权。

慕容大人微微颔首：“不错。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督察百官，手握生杀大权，朝堂之上，谁不畏惧三分？然而，江湖人士与那些端朝廷饭碗的官员不同，他们快意恩仇，桀骜难驯。明面上虽还算安分，直至……那件事的发生！”

“何事？”江云帆疑惑，不是随即心里一动，脱口道:“丐帮？”

“正是！”慕容大人眼神一凝，语气转冷，“当年丐帮涉嫌谋反，天子下旨令我锦衣卫剿灭丐帮，此事彻底是激发了江湖与朝廷的矛盾，眼看一场动乱就要发生，好在紧要关头四大宗门出面，力压江湖，并代江湖各派夜入皇宫，与天子定下盟约，平了江湖之乱！你可知这盟约的内容？”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不得干涉江湖之事！”江云帆脱口说道，此事在江湖中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他却见慕容大人脸现怒容，便说道:“难道不是？”

“哼！好一个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曲解盟约真意！”慕容大人重重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真正的盟约是：江湖事江湖了，若非威胁朝廷安危之事，朝廷不得干涉江湖之事！后面这句‘若非威胁朝廷安危之事’，才是关键！”

江云帆当然知道他怒从何起，其实按盟约本意，天子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不过三句的盟约被砍了一句，细品起来却能品出另外一个味道，什么朝廷不得干涉江湖之事？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江湖之事就不是我朝廷之事？你江湖中人就不是我天朝百姓？我可以容忍，但却不能放任！

“就因为有了这个被曲解的盟约，江湖中人是越来越放肆，虽然未曾做出造反、覆政之事，但公然违背朝廷律法却是屡见不鲜！你领兵灭抄言家一事办得妙，有理有据，江湖是敢怒不敢言，不过荆州知府一案，你手段过于疏嫩，被人抓了把柄，朝廷之上有心人趁机攻击，若非苟大人深得皇上信任，别说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锦衣判官小命不保，怕连我这个副指挥使都难逃一死！”

慕容大人说完，对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江云帆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苟大人因此受了牵连，被收了权押入了大牢，不过地狱刺杀一事却是给了苟大人翻身的机会！”慕容大人哈哈大笑，道:“一个江湖门派，公然刺杀朝廷官员，若只是死你一个不被朝廷承认的官员倒也罢，但无辜百姓死伤百余人，这事情是何其恶劣，天子怒了，当堂要斥责苟大人，才想起苟大人还在牢里，这件事也怪不到锦衣卫头上，便将苟大人释放，并为了安抚大人，皇上将带头参奏的之人砍头的砍头，罢官的罢官，这下朝中再无人敢招惹我锦衣卫。”

江云帆听得无尽唏嘘，道:“朝廷这争斗更甚于江湖啊！”

“灭地狱，这是苟大人交的任务，只是想不到你小子未动用我锦衣一兵一卒，就将地狱搅了个底朝天，果然我没有选错人！”慕容大人心情大好，笑道:“智计过人，有勇有谋，不守成规，阴险狡诈，果然是我锦衣判官的不二人选。”

江云帆被他的赞语弄得哭笑不得，一抱拳道:“大人谬赞！”

“谬赞？夸你几句你还真当是夸你了？”慕容大人脸上的笑容倏然隐去，神色陡然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凝重，沉声道：“你可知晓，你此番‘借刀杀人’的妙计，却为锦衣卫，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江云帆心中不解，忙问道：“此话怎讲？还请大人明示！”

“以黄泉牵制地狱，地狱从此不振已成定局，而黄泉难免受各派忌惮，也难成气候，不过你将各派的矛盾推到了台面，却是为以后的乱局埋下了隐患！”慕容大人面沉似水，他见江云帆面有不忿，便又说道:“别说什么为防备地狱、黄泉的反扑各派会同仇敌忾什么的，待地狱、黄泉一除，这江湖，还能保持多久的平静？积压的矛盾爆发起来，只会更加猛烈！”

江云帆听得嘴里发苦心里发忡，道:“那我该如何？”

慕容大人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枚象征权柄的判官令牌，不容置疑地塞回江云帆手中：“令牌收好！稳定江湖，消弭乱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晚辈领命！”江云帆脱口说道，不过待得话出口，终是发现问题，他急道:“大人，话不对，这江湖乱与不乱和地狱灭不灭并没联系，乱不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啊！”

慕容大人拍拍他肩膀，道:“老弟，何必在意那些微末的细节，你方才都答应了。”

江云帆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一时却找不到有力的语言反驳，只得吱唔着说道:“大人，我这锦衣判官得不到朝廷承认，我是有心无力啊。”

慕容大人似乎对他这副窘迫又无奈的模样十分满意，朗声笑道：“老弟啊老弟，朝廷承认与否，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如今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江云帆便是那手持生杀令、代天巡牧的锦衣判官？”

江云帆见事情已无法改变，他心知挨一巴掌得一甜枣的道理，于是伸手道:“大人，我光杆一根，就这样去平定江湖？”

“锦衣卫八大千户，任你驱使！”慕容大人大手一挥豪爽的说道，不过却见江云帆的手并未收回去，只得探手入怀，掏出四块牌子，道:“奸滑的小子！拿去！”

江云帆接过，只见令牌正反面赫然写着着“锦衣”、“无常”四字，这可是不得了的大礼，他惊喜之下大礼而拜，道:“谢过副统领大人。”

“知足了吧，奸滑的小子！”慕容大人笑骂，随后示意他坐下。

江云帆收了好处，知道是谈正事的时候。

“江湖大势，乱久必定，定久必乱，我锦衣卫替天子巡牧江湖，职责便是在江湖乱起之时，平定乱局。那么，依你之见，眼前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江湖，乱源何在？祸根何起？”慕容大人眼眼放光，盯着这年轻的下属。

知道这乃是上司的考核，江云帆理了理头绪，不慌不忙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江湖门派，立派初衷各异，或为传经布道，又或为扬名江湖，但不管你理想如果伟大，却始终离不开穿衣吃饭这等俗事，正所谓‘刀光剑影浴血斗，怒马鲜衣人前贵， 不争不抢哪来的鲜衣怒马？不争又哪来的人前显贵？”

“而争斗最激烈的乃是长江水域，一条长江长万里，两岸战火燃千年！幸得一代枭雄长江飞鱼的出现，将万里水域十之**划入长江盟下，不过一日不统，这战火就一日不得停！”

“但江河的可怕之处并不在水面的波涛，而是在水底的浪涌！长江水域之争，乃是明面之事，依我看，那神秘莫测的蛮神教才是真正称得上祸乱江湖的根源，掳掠孩童、灭门覆派，其目的到底是什么？祸乱江湖？颠覆朝政？这些我是一无所知。”

“故而，下官以为，当前江湖之乱源，首在长江水路的明争暗斗，其势已成，隐患深重；其次，便是这神秘莫测、行事狠辣的蛮神教之乱！”

“你有此眼光，属实难得！”听完江云帆对江湖局势的分析，慕容大人赞许的点头，道:“长江乱局终有平定之日，但这蛮神教乃是传自上古的古老教派，本以为早已化作历史尘埃，此时忽然冒起，必然酝酿惊天阴谋！只可惜他们行事隐秘，以我锦衣卫的能力，竟探查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那敢问大人，面对此等局面，我们该如何应对？又该从何处着手？”江云帆身体微微前倾，虚心请教。

慕容大人目光沉静，不答反问：“你以为如何？”

江云帆知道这是上司对自己的终极考核，他缓缓站起身，沉声道：“暗双线，齐头并进！明察长江之浪，暗索蛮神之踪！死盯长江盟、蛮神教！

“好好！”慕容大人拍手，“今日考核，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