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雨谒云隐寺
山雨欲来,空气凝滞如一块吸饱了水的沉甸甸的旧棉絮。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压在青峦之上,蜿蜒的石阶湿漉漉地反着幽光,一直延伸到半山腰那一片飞檐斗拱的深处——云隐寺。山风掠过林梢,带着山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和凉意,吹得人衣衫贴紧脊背。
林晚晴攥紧了手心里那张被体温焐得微潮的纸片。三年前那张写着“三年抱两,麟趾呈祥”的签文,字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张烫着她的掌心。三年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针,扎在她心尖最软的那块肉上。签文下方,一行打印体的化验单结果清晰得刺眼:“妊娠阳性”。就是这张该死的签文,让她鬼使神差留下腹中孽子,更在一年后,又添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妹妹。
签文?命运?她涂着淡色蔻丹的手指几乎要将那纸片捻破。今天,她必须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孩子父亲的、迟到了三年的答案!山风更猛了些,吹乱了她精心梳理的栗色卷发,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壮烈的决绝,抬脚迈上了那湿滑的、通往未知的石阶。
大雄宝殿的香火气浓郁得化不开,沉甸甸的檀香混合着陈旧木质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微弱的光晕在巨大的佛像金身上跳跃,映照出神像悲悯垂视的眼眸。殿内人影稀疏,诵经声低回,营造出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氛围。
林晚晴的目光穿过氤氲的烟气,精准地锁定了角落法物流通处后面那个身影。一个穿着明黄袈裟的僧人正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只是那袈裟的下摆似乎……不太自然地蹭在旁边的脚手架金属腿上?他面前的小案上,随意摊着几本泛黄的古籍。听到脚步声,僧人缓缓转过头来。一张圆润的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怎么说呢?带着点探究,又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下颌上一缕花白的山羊胡,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微微颤动,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大师。”林晚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她快步走到案前,将那张被攥得发皱的签文“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震得旁边一串暗红色的佛珠轻轻跳了一下,发出塑料珠子碰撞的轻微脆响。
“三年前,就在您这儿!”她盯着对方镜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对方,“您亲口告诉我,三年内必有二子承欢膝下!”
那“大师”——法号玄真?——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签文,又迅速抬起看向林晚晴。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另一只手则捻着那缕山羊胡,动作刻意显出几分超然物外的从容。
“阿弥陀佛。”他拖长了调子,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腔调,“女施主福泽深厚,佳儿绕膝,此乃天意眷顾,可喜可贺。不知今日前来,是求问前程,还是卜问姻缘?”
“前程?姻缘?”林晚晴几乎要冷笑出声,胸中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愤怒、迷茫,在这一刻被对方轻飘飘的“可喜可贺”彻底点燃。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案几边缘,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那张小小的桌子,将自己眼中的火焰直直烧向对方。
“我今日来,只想问您一件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清晰地穿透了殿内低沉的诵经声,“您当年算得那么准!算准了我三年内生两个孩子!那您再给我算算——”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的腥气,“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第二节 天机“孩”姓
“呃……”玄真大师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一顿,那缕山羊胡似乎被揪得微微上翘了一下。他镜片后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目光飞快地从林晚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上移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殿角那堆蒙着防尘布的建筑材料,又迅速收回。大殿里原本就稀疏的诵经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林晚晴那句石破天惊的诘问,在袅袅的香烟中嗡嗡回响。
玄真大师干咳了一声,重新端起那副高深莫测的架子。他慢悠悠地再次扶了扶眼镜,手指捻着胡须的动作恢复了节奏,只是那捻动的频率似乎快了一点点。
“阿弥陀佛,”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努力维持着那份世外高人的沉稳,“施主此问,涉及天机伦常,关系重大……不可轻泄,不可轻泄啊……”他微微摇头,花白的山羊胡随之晃动,一副悲天悯人、为难至极的模样。
“呵,”林晚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三年前您泄露我三年抱俩的‘天机’时,可没见您这么为难!怎么,今天这天机,是镶了金边还是裹了铁甲?”她寸步不让,目光如炬,死死盯在对方脸上。
玄真大师捻胡须的手指又是一僵。他避开林晚晴迫人的视线,目光游移了一瞬,最终仿佛下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猛地一拍自己穿着明黄袈裟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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