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尘埃里的复职令
惊蛰的雷声像滚过铁皮屋顶的巨石,砸得滨海市CBD的玻璃幕墙嗡嗡发颤。苏晚晴攥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屏幕上的红头文件在掌心印出硌痕——“关于顾明远同志任职的通知”几个黑体字下,“顾明远同志任滨海重工集团总裁”的表述像道惊雷,炸得她眼眶发酸。文件底部的日期是昨天,市委组织部的鲜红印章盖得端正,油墨厚重得仿佛能透过屏幕飘出呛人的味道。
“姐!姐夫真的复职了!红头文件都下来了!”她踩着高跟鞋冲进厨房时,嫂子林慧正弯腰给砂锅调火,排骨炖出的浓白汤汁在锅里咕嘟作响,香气裹着三年来第一缕冲破阴霾的喜气,漫满整个屋子。林慧的手猛地一抖,不锈钢汤勺“当啷”磕在锅沿上,溅出的汤汁烫红了手背,她却浑然不觉:“确定?没……没弄错人吧?”
苏晚晴把手机狠狠怼到林慧眼前,屏幕里的顾明远穿着笔挺的藏青西装,鬓角比三年前多了些刺眼的白发,但眼神里的锐利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钢刀,丝毫未减。这位曾执掌全市最大国企“滨海重工”的传奇人物,三年前因“涉嫌重大决策失误导致港口引桥开裂”被骤然免职,从云端跌入泥沼——当时财经版头条用加粗的红色标题写着“滨海重工掌舵人栽了”,连小区门口卖菜的阿姨都对着报纸议论“当官的没一个干净的”。那三年,他们家过年不敢走亲戚,怕撞见亲戚们躲闪的眼神;顾明远蹲在老房子的阳台上抽烟,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小山,手指被烟熏得发黄;林慧悄悄把陪嫁的翡翠手镯当了,给患白血病的侄子顾晓宇凑医药费,却笑着说“是朋友借的”。
“我就说姐夫是被冤枉的!当年引桥开裂明明是建材质量问题,怎么能赖他决策失误!”苏晚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她想起去年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时,同事拿着旧报纸指着顾明远的照片问“这是你姐夫吧?听说贪了不少?”,她攥着拳头没敢承认,回到家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也是从那时起,她暗下决心要考进滨海重工,哪怕从最底层的会计做起,也要找出当年的真相。
手机突然震动,是集团办公室主任李姐发来的微信:“苏会计,顾总下午三点到岗,麻烦你提前去总裁办公室准备下茶水,要他以前常喝的碧螺春。”苏晚晴猛地跳起来,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去年通过公开招聘进了滨海重工财务部,没人知道她是顾明远的小姨子,这是顾明远特意交代的,说“先站稳脚跟,别让人说你靠关系”。
化妆镜前,苏晚晴翻出支正红色口红,拧开又拧回去,觉得太张扬;换成豆沙色,又觉得太怯懦。三年前姐夫被免职那天,她就是涂着正红色口红去接他回家的,红色在那天成了最刺眼的颜色。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指尖在朋友圈输入框里敲下:“三年沉潜,终见云开。”想了想觉得太矫情,删掉;又敲“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还是觉得太刻意。最终她关上输入框,深吸一口气:“先好好干活,比什么都强。”
下午两点五十,总裁专用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金属门缓缓滑开的瞬间,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明远走出来时,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曾经的老部下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眼神复杂——有欣喜,有担忧,也有看热闹的;新任副总赵启东则快步上前,嘴角挂着标准的假笑,伸手想去拍顾明远的肩膀:“顾总,欢迎回家!您的办公室我让人重新装修过了,按您喜欢的中式风格来的。”
苏晚晴端着泡好的碧螺春进去时,正听见赵启东谄媚的声音:“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咱们都是为了集团发展,以后同心协力……”顾明远的声音很淡,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赵副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办公室的陈设,还是换回来吧。”他指着墙上挂着的现代派油画,“这幅《滨海港蓝图》是老书记当年题字赠我的,不该换。”
赵启东的脸色瞬间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被笑容掩盖:“好,我这就让人换回来。”苏晚晴放下茶杯,趁机飞快地塞给顾明远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晓宇的骨髓穿刺结果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医生说再巩固治疗半年就能停药!”。抬头时,她撞见顾明远眼里的光,像被春雨洗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回到财务部,苏晚晴的手指又痒了。她点开朋友圈,翻到三年前全家在滨海港的合影——那时顾明远还没被免职,晓宇抱着他的脖子笑得露出豁牙,海浪在身后翻着白浪,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她咬咬牙,配文删了又改,最终敲下:“如日中天,屹立不倒。”点击发送的瞬间,她突然发现“如日”打成了“日如”,想撤回时,屏幕上已经跳出“赵启东点赞”的提示,红色的点赞图标像个烧红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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