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惊掉下巴的申请
深夜,监区走廊宛如一条被遗忘的时光隧道,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陈军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扭曲地延伸在地面上,恰似一块洗得发白、破旧不堪的旧布,仿佛在诉说着他在这高墙之内漫长而又黯淡的岁月。陈军紧紧攥着那页申请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咯吱作响,仿佛要将信纸嵌入掌心。纸角已被手心源源不断渗出的汗洇出了波浪形的边缘,宛如岁月在这张纸上留下的沧桑痕迹。这封信,是他趴在那台熟悉的缝纫台上,一笔一划精心书写而成,笔锋稳健得甚至比平日里锁边的线迹还要笔直,毕竟这双手,可是连续三年蝉联监狱缝纫大赛冠军的巧手。
“王队。” 陈军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在喉咙里艰难地打转,如同被杂乱的线头缠住,难以顺畅地吐出。值班室里,暖光灯散发着柔和却又略显昏沉的光,王狱长正坐在桌前,一只手用搪瓷缸子压着一份报表,缸底那厚厚的茶渍,已然凝结成一层深褐色的垢,乍一看,竟像一幅抽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画。
王狱长听到声音,缓缓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在 “申请延长刑期一年” 这几个字上陡然停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足足过了三秒。紧接着,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噗” 地一声,毫无预兆地笑出声来,笑声在这寂静的值班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手中的搪瓷缸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哐当” 一声重重砸在桌上,那声响仿佛一颗惊雷,惊得窗台上原本静静伫立的绿萝猛地一颤,竟抖落了三片叶子,像是被这意外吓得花容失色。“你小子是不是被缝纫机扎了脑子?” 王狱长一边笑,一边指着墙上的日历,日历上那个被红圈圈住的 “释放日”,红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着自由的召唤。“多少人天天盼着这一天,把墙皮都数薄了,你倒好,居然想在这儿养老?” 王狱长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和调侃。
陈军梗着脖子,囚服领口磨出的毛边不停地蹭着下巴,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却丝毫没有转移他此刻的注意力。“王队您瞅这!” 他突然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里面印着 “劳动标兵” 的背心,那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连续三年缝纫冠军,上个月我教的六个徒弟,锁边的手艺比我还直溜!食堂张师傅也说我切土豆丝,那丝儿细得能穿进绣花针眼里。” 他的语速极快,像是生怕王狱长打断他,急于倾诉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着说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绝对机密的事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自卑,“出去了我算啥?不过是个刑满释放犯罢了!我老家那村口的石碾子,都比我有脸面。前年我妈托人捎信,说族里把我名字从族谱划了,清明祭祖的时候,都不让我靠近祖坟三米。”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透着无尽的凄凉。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铁门 “哐当” 响了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巡逻武警的胶鞋与地面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是在这压抑氛围中敲响的警钟。陈军的声音瞬间发虚,像是被这声响抽走了所有的底气,“在这儿,新人见了都恭恭敬敬喊我陈师傅;可出去了,怕是连讨口饭吃,都没人愿意给……”
王狱长听着陈军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又缓缓地轻轻放下,指节在缸沿上急促地敲出一连串的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糊涂啊!你当这监狱是模范疗养院不成?去年出去的老周,你还记得不?他在这儿的时候,天天哭哭啼啼,说出去了就得睡桥洞。可现在呢?人家开着小轿车来给食堂送豆腐,后备箱里还塞着专门给你带的酱肘子,知道你最爱啃那筋道的。” 王狱长的语气里既有恨铁不成钢,又带着一丝循循善诱,希望能点醒眼前这个钻进牛角尖的男人。
第二节:墙内的 "顶流明星"
清晨,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缝纫车间那铁栅栏的缝隙,在堆积如山的布料上精心织出一张金色的网,为这原本略显沉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温暖与生机。陈军正专注地教新犯小李 “藏针法”,只见他手中的银针在蓝色的布料上翻飞,速度之快,犹如一只灵动的蓝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每一次银针的穿梭,都留下一道笔直得仿佛用直尺量过的线迹,让人不禁为之赞叹。“看见没?线头得藏在褶子里,就跟做人一样,别啥棱角都往外露。” 陈军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他凭借三年 “缝纫状元” 的荣耀所积攒起来的底气与派头。
车间的墙上,光荣榜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陈军的照片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亮得仿佛能反光,旁边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小红花。这些小红花,是每周 “改造之星” 的奖励,若将它们串起来,竟能绕缝纫机整整三圈,宛如一条绚丽的花环,彰显着陈军在这监狱里的卓越表现。上个月的象棋比赛奖杯骄傲地摆在台角,与他用碎布头精心缝制成的布老虎并排而立。那布老虎憨态可掬,眼睛是用两颗黑纽扣缝上去的,据说还是照着王狱长的样子做的,当时可把全车间的人逗得笑了整整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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