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晴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却又在内心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那份名为《关于‘素纨’品牌重启的初步构想与可行性分析》的计划书,像一枚投入静湖的巨石,余波不止,持续搅动着她的心绪。
她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去医院探望病情趋于稳定但依旧虚弱的父亲,整理所剩无几的个人物品,甚至强迫自己浏览招聘网站。但无论做什么,计划书里的字句总会不合时宜地蹦入脑海,尤其是那些关于“勇气”、“重塑”、“自身价值”的词汇,像带着细小的钩刺,牢牢挂在她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异想天开。”她不止一次地这样对自己说,试图用理智的冷水浇灭心头那簇不安分的火苗。
五十万的启动资金从哪里来?难道真要卖掉这最后的容身之所?失败了怎么办?届时她将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连这小小的避风港都会失去。而且,走到台前,意味着她“苏晚晴”这个名字,将不再是圈子里一个渐渐被遗忘的笑话,而是会重新被放在聚光灯下,接受更广泛的、更残酷的审视。顾宸宇会怎么想?他会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还是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打压?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然而,另一个声音,微弱却顽固,总是在她退缩时响起。那是沈砚平静的语调,是计划书里冷静的分析,是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太久的不甘。
她鬼使神差地,开始整理母亲留下的旧物。在公寓储藏室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底,她找到了几本厚厚的、封面已经泛黄的速写本。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手绘设计稿。
她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一页一页地翻看。纸张因年代久远而脆弱,上面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各式各样的服装草图。不同于现在流行的那种咄咄逼人的设计感,母亲的设计带着一种温婉的、东方式的写意韵味。注重面料本身的质感,强调剪裁对身形的修饰而非束缚,细节处常常融入一些古典的纹样或巧妙的盘扣设计。
有一页,画的是一件改良式的旗袍裙,线条简洁,备注上写着:“月白真丝绡,肩部尝试苏绣蜻蜓点缀,欲显灵动,忌繁复。”
另一页,是一件宽松的苎麻长袍,旁注是:“材质本身即有风骨,设计应做减法,留白处自有意境。”
苏晚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早已褪色的线条,眼眶微微发热。她记得母亲坐在窗边画图的样子,记得她抚摸面料时专注的神情,也记得后来父亲是如何劝说母亲,为了市场,设计要“更大众”、“更显奢华”。母亲眼里的光,似乎就是从那时起,一点点黯淡下去的。
“素纨”这个名字,就是母亲起的。素,是本色,是质朴;纨,是细绢,是精致。母亲曾说,她希望做的衣服,是能让人感到舒适自在,又能于细微处见品位的。
可是后来的“素纨”,早已背离了这个初衷。
“剥离浮华见本真……”
计划书里的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与眼前这些泛黄的设计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绪——
如果……如果不是完全重启一个庞大的品牌,而只是……只是延续母亲最初的理念呢?不是去迎合大众市场,而是去寻找那些和母亲有着同样审美趣味、厌倦了工业化流水线产品的人?
计划书里提到“复刻早期经典设计”、“与独立匠人联名”、“打造品牌故事”……这些碎片化的建议,在此刻,与母亲这些充满灵性的手稿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不需要一开始就设定宏大的目标。也许,可以从一件衣服开始?用母亲留下的、未被市场玷污过的设计,去寻找最合适的面料,找到还在坚持手工制作的好匠人,做出少量真正精良的、承载着故事与心意的衣服?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规模小了,启动资金的压力是否会小一些?风险是否也更可控?更重要的是,这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或反抗而做的商业尝试,这仿佛成了一种……传承。一种对母亲被遗忘理想的接续,一种对她自身血脉中可能存在的、被忽视的天赋的探索。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她扶着墙壁,快步走回客厅,重新打开平板电脑,点开那份计划书。这一次,她跳过了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资金分析和风险评估,目光死死盯住了关于“品牌核心故事”和“差异化定位”的部分。
“利用创始人独特的个人经历与审美,打造不可复制的品牌灵魂……”
“聚焦细分市场,以情感连接和品质承诺建立用户忠诚度……”
字字句句,仿佛都在为她刚刚那个“偶然的灵感”做注脚!
她不再是仅仅被动地阅读一份来自外部的建议,而是开始主动地、用自己的理解和情感去填充、去演化这个构想。母亲的手稿,为她提供了具体的内容;沈砚的计划书,则为她指明了方向和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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