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我想离开”**
周管家的监视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院落上空。侍女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连洒扫的粗使婆子经过枯梅附近时,脚步都会刻意放慢几分。柳云漪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她变得更加谨慎,在萧煜面前愈发低眉顺眼,将自己缩进那副名为“谢瑶华”的壳子里,不敢有丝毫差错。
只有在午后那段固定的、短暂的时间里,当她走向那株枯梅,而那个沉默的身影也如期出现在不远处的墙角时,她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但即便是这片刻的喘息,也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她不再敢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低语,倾诉的内容也变得琐碎而无关痛痒,多是关于天气、饮食,或是某些模糊的、关于江南的梦。
她害怕了。
害怕这唯一的树洞被发现,害怕那点微光被掐灭,害怕再次坠入那冰冷彻骨的、没有任何回应的绝望深渊。
这种压抑的恐惧,在目睹了一件事后,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负责庭院花草的小丫鬟,年纪很小,不过十二三岁,因为不小心碰掉了枯梅上的一小段枯枝,被周管家撞见。周管家甚至没有请示萧煜,便当众以“亵渎先王妃遗物”为由,命人将那丫鬟拖下去,打了十板子,随后发卖了出去。
柳云漪远远地看着,听着那小丫鬟凄厉的哭求声,浑身冰冷。一段枯枝尚且如此,若被人知道,她日日在此“自言自语”,还与一个低贱的马奴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系……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接连几日,她都没有再去枯梅下。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坐立难安。袖中的鹅卵石被她摩挲得愈发光滑,那张写着“活”字的纸条更是被她看了无数遍。可周围日益收紧的监视,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让她感到窒息。仅仅是“活”着,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如同傀儡般“活”着,似乎也变成了一种煎熬。
终于,在一个乌云低垂、空气闷得让人心慌的午后,她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她需要确认,确认那道沉默的屏障是否还在,确认那片小小的精神净土是否依旧安全。
她鼓起勇气,再次走向那株枯梅。脚步比以往更慢,更迟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在墙角,用一把钝刀削着一根木棍,姿态与往日毫无二致时,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分。他还在。
她站在枯梅下,沉默了很久。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些琐碎的、安全的言语,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恐惧、压抑、委屈和那深埋心底、几乎不敢触碰的渴望,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却清晰地穿透了两人之间那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阿丑……”
她叫了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在倾诉时,明确地指向他。
“我……我想离开这里。”
这句话一说出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不敢看他的反应,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枯梅树干,仿佛在对着它发誓。
“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
“是真正的离开。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离开……他。”
“哪怕只有一天……不,哪怕只有一个时辰,能让我喘口气,看看外面的天,不用再扮演谁……”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渴望。
“我想……自由地活一次。”
说完这短短几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微喘息着,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
她等待着。心中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是依旧沉默?还是会像周管家那样,觉得她大逆不道,心生鄙夷?甚至……去告发她?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然后,她听到了。
一声极轻、极缓的,几乎融入风中的吐息。
不是回应,更像是一种确认。
紧接着,是一直背对着她的那个身影,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回头,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点头。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柳云漪所有伪装的坚强和压抑的恐惧。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她明白了。
他听懂了。
他……应允了。
这不是抱怨,不是痴心妄想。这是她将心底最深的、也是最危险的渴望,毫无保留地、全然地托付给了他。
而他用一个沉默的点头,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风险,在这一刻攀升至顶峰。
但某种坚不可摧的同盟,也在此刻,于无声中,正式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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