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近来越发烦躁。
谢瑶华的忌日如同一个巨大的、日益逼近的阴影,笼罩着他,也笼罩着整个王府。他需要柳云漪保持那种完美的、哀婉的、如同谢瑶华临终前般的状态,以供他寄托那无处安放的、近乎病态的思念与悔恨。
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柳云漪有些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一时说不上来。她依旧顺从,依旧在他面前扮演着瑶华的影子,依旧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瑟瑟发抖。
但有些东西,变了。
比如,她的眼神。
以前的柳云漪,眼神是空洞的,是死寂的,像两潭不起波澜的死水,无论他投入的是怒火还是(他自认为的)“深情”,都激不起半分涟漪,只会让她更恐惧,更像个易碎的、没有灵魂的瓷器。
可现在,那死水深处,似乎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光。那不是顺从,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隐忍的坚韧?尤其是在她垂眸不语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不再是全然的麻木,反而像在积蓄着什么。
再比如,她虽然依旧瘦弱,但那种仿佛下一刻就要油尽灯枯的、令人不安的脆弱感,似乎减轻了些许。她的腰背,在无人注意时,会不自觉地挺直一分,虽然微小,却逃不过萧煜那双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眼睛。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萧煜的心头,让他极度不适。
他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完全在他的掌控和情绪投射下的“瑶华替身”,而不是一个开始有了自己微弱生机的“柳云漪”。
这一日,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心情本就因忌日临近而阴郁。柳云漪奉命在一旁磨墨,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声音。
萧煜抬眸,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似乎真的有了几分生气,不再仅仅是一个苍白的幻影。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随即涌上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她凭什么能有生气?在失去了瑶华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该是灰暗的,尤其是她这个赝品!
“啪!”
他猛地将手中的紫毫笔拍在案上,墨汁溅出,污了上好的宣纸。
柳云漪吓得浑身一颤,立刻停下动作,垂首屏息,恢复了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滚出去!”萧煜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柳云漪如蒙大赦,却不敢表露,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煜的眼神愈发阴沉。他盯着那扇被她关上的门,仿佛要将其盯穿。
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他习惯于她是完全依附于他情绪存在的浮萍,如今这浮萍底下,似乎生了根,这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周禄!”他沉声喝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周管家立刻躬身进来,态度谦卑:“王爷有何吩咐?”
萧煜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盯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近日,王妃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周管家心思电转,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王爷,王妃每日起居都在院中,甚少外出,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甚少外出?”萧煜捕捉到这个词,眼神锐利地扫向周管家,“那就是有外出了?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周管家额头微微见汗:“也……也不算外出,只是在院中走走,有时……会在那株枯梅下站一会儿。”
“枯梅?”萧煜眉头紧锁。那是瑶华的花树,她去那里做什么?凭吊?她也配?!
“是……老奴远远瞧见过几次,王妃似乎……有时会对着那枯梅自言自语几句。”周管家斟酌着用词,不敢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
“自言自语?”萧煜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她眼中那偶尔掠过的微光,心中的疑云更重。一个心死之人,怎会自言自语?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书房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给本王盯紧她。”萧煜最终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尤其是她院里的下人,还有……任何可能接近她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巨大的压迫感:“若让本王知道,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背后嚼舌根,或者……传递些什么不该传递的东西,你知道后果。”
周管家浑身一凛,连忙躬身:“是,老奴明白!老奴一定加派人手,仔细留意,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下去吧。”
周管家倒退着出了书房,直到关上房门,才感觉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王爷对王妃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替身需求,带上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这意味着,王妃院子里任何一点不寻常,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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