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街区的空气里混着煤灰、铁锈和廉价染料的味道。
这里的砖头渗着湿气,土地被工业废水染成黑色。
天空总是灰黄色,工厂烟囱吐出的浓烟遮住了太阳,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斑。
海勒站在一座快要塌了的工人公寓楼顶,看着下方的咆哮纺锤厂。
就算到了深夜,工厂有些车间还亮着灯,蒸汽机的轰鸣声一直没停。
一个星期前,他在这里成立了实践派。
他故意弄坏一个扳手,向这个由正确主导的世界,发起了挑战。
打卡钟坏了,工人们总算有几天没被精确的克扣工资。
就因为这件小事,第十六、十七街区的人都叫他奇迹制造者。
但海勒知道,那不够。
这点胜利改变不了什么。
咆哮纺锤厂还在运转,那些还没成年的童工,还在为了一天几个铜板的工钱,在冰冷的机器前消耗生命。
“海勒,人都到齐了。”
莉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个曾经因为打碎染料被鞭打的女孩,现在眼中没了恐惧,目光很坚定。
海勒转过身,走进顶楼的杂物间。
这里就是错误互助会的总部。
十几个人挤在小空间里,空气很闷,但所有人都借着煤油灯的光,盯着海勒。
他们中有因为工厂事故失去手指的老钳工汉克,有在战争中留下创伤、不爱说话的退伍士兵马库斯,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被这个时代碾碎的普通人。
他们是海勒的信徒,也是他唯一的家人。
“兄弟姐妹们,”海勒的声音沙哑,但很有力量,“我们上次的行动,让那台吃人的钟表暂时停了。但它很快会被修好,甚至换成更准的新机器。小打小闹,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被生活磨平了表情的脸。
“我今天路过纺锤厂的童工车间,看到一个只有我腿高的小女孩,因为太困,手被卷进了纺纱机。监工只是皱着眉让人把她拖出去,然后换了个更瘦小的孩子顶上。机器一秒都没停。”
海勒说完,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几个曾经的女工,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
“工厂主克莱蒙先生,他信奉的正确,就是利润。工人的伤病,孩子的眼泪,都只是他账本上可以忽略的成本。只要他的利润还在增长,这种正确就不会被改变。”
“所以,”海勒的声音提高了,“我们要用一个更大的错误,去击碎他信奉的那个正确!”
他摊开一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工厂区地图,用木炭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叉。
“咆哮纺锤厂,下周有一批给托马菲斯帝国贵族定制的出口纺织品要交货。这批货用的是昂贵的丝线和最新的凯斯勒化学染料,利润是平时的十倍。这是克莱蒙的命根子。”
“我们,要把这批货,彻底变成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直接烧了?”
马库斯低声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不。”
海勒摇了摇头,笑了笑,“烧了就是暴动,是犯罪。治安官会把我们都抓起来,吊死在绞架广场上。我们要做的,是一次完美的,找不出凶手的错误。”
“汉克,”海勒看向角落里沉默的老钳工,“纺锤厂的染整车间,用的是第三代蒸汽加压染色系统。它的原理是什么?”
汉克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回到了他当首席技师的时候。
“那套系统很精密。为了让染料均匀渗透,他们会在最后一道工序前,把布料泡在一种叫‘Sizer-3’的增亮定型剂里。这种药剂能让丝线暂时变得坚韧光滑,然后再通过高温蒸汽瞬间固色。整个过程……几乎完美。”
“几乎?”
海勒抓住了这个词。
“对,几乎。”
汉克笑着露出黄牙,“它的定型剂储藏罐是铅锡合金做的。这种合金……怕一种东西。”
“什么?”
莉莉好奇的问。
“高浓度的硫化物。”
老钳工的声音有些狡猾,“只要在定型剂里混进一点高纯度的硫化钠溶液,平时看不出任何问题。但等泡过这种混合液的布料,进入超过一百五十度的高温蒸汽环节时……”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期待的目光。
“硫化物会和铅锡合金储藏罐的内壁发生剧烈反应,产生微量的气态硫化铅。这些看不见的气体,会随着蒸汽,均匀的附着在每一根丝线上。刚染完色的布料看起来没问题,甚至比平时更有光泽。但只要过上十二个小时,等布料完全冷却,和空气充分接触后……”
“会怎么样?”
海勒追问。
“那些硫化铅,会完全破坏丝线的纤维结构。整批布料,会变得像在墓地里放了一百年的裹尸布一样,一碰就碎,颜色也会变成恶心的灰褐色。最妙的是,”
汉克得意的补充道,“这种损坏是不可逆的,而且任何化验都只会认为,是定型剂的配方出了问题。这是一场完美的,找不到任何人为痕迹的化学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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