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利卡罗这个国家,被一种混合了煤烟、化学粉尘和湿气的浓雾笼罩。
在第三纺织厂的车间里,这雾气浓的带着硫磺和金属的涩味,刺痛人的肺。
清晨的蒸汽钟声穿过厚墙和浓雾,变得沉闷又遥远。
巨大的蒸汽纺纱机在车间里规律的轰鸣。
女工们穿着被棉絮染白的粗布裙,在机器间无声的穿梭。
她们的手指在飞速旋转的纱锭间翻飞,动作很快。只要慢一点或出错,就可能被齿轮咬掉指尖,或者被监工骂。
十六岁的莎拉眯着眼睛,努力看着眼前飞舞的纱线。她的眼睛被棉絮和化学残留物刺的很痛。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分不清是雾还是汗。
“保持速度!新到的北方棉花,用的是凯斯勒博士改良漂白剂,处理起来更快,但不等懒人!”
监工霍恩先生的声音通过黄铜传声管放大,在机器的轰鸣声里时断时续。他站在车间二楼的玻璃观察廊里,那里有空气过滤系统,让他能戴着带呼吸阀的防雾面罩。这是工厂主给管理层的福利。
透过模糊的玻璃,他俯瞰着下方移动的女工们。
“咳咳……咳咳咳……”莎拉身旁,资历最老的玛丽阿姨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慌忙用看不出本色的袖子捂住嘴。咳嗽停下后,袖口上晕开一抹刺眼的红色,在灰白的棉絮背景下很显眼。
“玛丽阿姨!”莎拉叫了一声,想去扶她。
“没……没事,孩子……”玛丽虚弱的摆手,脸色苍白,“老毛病了……纱肺病……”这种病在纺织工人中很常见,她们的肺因为常年吸入棉絮和污染物坏掉了。
观察廊上的霍恩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他大步流星的走下楼梯,皮靴敲在铁踏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霍恩嫌恶的瞥了一眼玛丽袖口的血迹,冷冰冰的说:“去财务处结账。你被辞退了。”
“监工先生,求求您……”玛丽的声音因为害怕和虚弱而颤抖,“我在这厂里干了二十年,从这厂子刚立起第一根烟囱就在……”
“就是因为你干了二十年,肺才成了这样。”霍恩毫不留情的打断她,语气生硬,“难道要等你倒在机器旁,让工厂付抚恤金,还耽误生产进度吗?下一个!顶上空位!”
莎拉看着玛丽阿姨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壮汉架着拖出车间。她的哀求声被机器的轰鸣盖住,最后消失在门外更浓的雾里。
莎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血印。她强迫自己转回头,目光却瞟向车间角落那张沾满油污的日历——今天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那是工厂主在上次大雾霾导致停产后,口头承诺会发放雾霾健康补贴的日子。
下工的汽笛声拉响,工人们涌出工厂,走进能见度很低的浓雾中。
铁砧酒馆是运河区工人们常去的地方,门口的煤油灯在雾气中摇曳,光芒微弱。
酒馆里弥漫着劣质麦酒、汗水和霉味混合的气味。老铁匠汉克曾是最好的锻工,现在因为肺病和关节炎提前退休。他灌下一大口麦酒,看着酒馆里每一张疲惫又害怕的脸。
酒保擦杯子的手在发抖,杯子差点滑掉:“汉克……今早,巡逻队在第三纺织厂后巷发现了这个……就是玛丽上午被辞退后失踪的地方。”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墙角。
那里放着一个纺纱机用的木质纱锭,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红色污渍,像是干了的血。
“是雾鬼!是雾鬼的标记!”一个年轻工人吓的后退,撞翻了椅子,“它在雾里选人!老汤姆、玛丽,还有之前失踪的那些……都是被它标记了!”
恐慌在闷热的酒馆里瞬间传开。
人们脸色发白,小声议论变成了惊恐的吵闹。
突然,“砰”的一声,酒馆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湿透的报童冲了进来,声音尖利的变了调:“不好了!又有人不见了!运河区贫民窟的三个孩子!就在刚才!”
最后一丝秩序崩溃了。
人们争先恐后的冲向门窗,桌椅翻倒,酒杯碎裂,谁也顾不上了。
与此同时,在运河旁一栋快要倒塌的公寓楼顶层,一间狭窄漏风的阁楼里。
年轻的艾文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家里最后一点干净水浸湿了布巾。
床上,他的父亲老斯派克呼吸越来越弱,胸膛起伏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嘶”声。
阁楼里弥漫着病人的酸腐气味,还混着窗外渗进来的雾霾味。
“孩子……”老人突然艰难的睁开眼,眼神异常清明,“别……别白费力气了。这水……留着你自己喝。”
“别说傻话,爸爸,”艾文装着镇定,用湿布巾擦父亲脸上的汗和污渍,“我明天一早就去市中心医院,我去求他们……”
“没用的……”老斯派克艰难的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窗外工厂的烟囱群,“你看那些烟囱……它们吞进去的是我们穷人的命……和健康……吐出来的……是老爷们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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