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残阳如血,将魏军大寨的辕门染上一片凄厉的暗红。朱灵带着千余人的残兵败将,踉跄而入。队伍早已失了建制,人人带伤,甲胄破损,旗帜歪斜,空气中弥漫着失败与血污的浑浊气味。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朱灵跪在帐心,甲胄上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血污板结,散发着一股败军特有的焦臭。他头颅低垂,脖颈却僵直地梗着,沉默地承受着前方案后席卷而来的雷霆之怒。
“三千精锐!折损近两千!焚粮不成,反惊醒了蜀军,打草惊蛇!”夏侯渊的声音并不如何咆哮,却字字如冰锥,砸在帐中每一个将领的心头,冷得刺骨。他霍然起身,案上兵符地图为之震颤。
“朱文博!你自带干粮弃灶而行时,何等决绝!本将还当你真能建不世之功!结果呢?葬送我大魏两千健儿,就换来你这身狼狈逃窜的伤疤?那河池粮草,你可曾烧得二、三成?嗯?”他一步步走下,铁靴踏地声在死寂的帐中格外惊心,最终停在朱灵面前,阴影将后者完全笼罩。
朱灵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道:“末将……无能,有负都督重托……损兵折将,请将军责罚!”
夏侯渊猛地转身,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扭曲,眼中迸出的寒光几乎要将朱灵洞穿。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缓缓走下帅位,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在帐中每一个将领的心上。
“责罚?”夏侯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猛兽噬人前的低吼,“朱文博,我予你三千精兵,不是让你去河池城外点一把无关痛痒的野火!我要的是蜀军的命脉,是马超的咽喉!你倒好,粮草未焚尽,却把两千儿郎的性命丢在了那里,更打草惊蛇,让蜀贼有了防备!你可知这‘无能’二字,背后是我多少关中子弟的尸骨?”
夏侯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整个军帐点燃。他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朱灵,那败军之将的狼狈模样非但没有激起他半分怜悯,反而像一瓢热油,彻底浇旺了他心中的暴戾。河池功败垂成的耻辱、折损两千精锐的剧痛、以及对马超久攻不下的焦躁,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误我大事!”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毫无征兆地,抬腿狠狠一脚踹在朱灵的肩甲上!这一脚势大力沉,蕴含着他的狂怒。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朱灵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猛地一仰,若非以手撑地,几乎要翻滚出去。肩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块,朱灵闷哼一声,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却咬紧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只是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来人!”夏侯渊看都不看他,猛地扭头,目光如淬毒的冰锥射向帐外,声音嘶哑却杀意凛然,“给我把这厮拖出去,砍了!首级传示各营,以正军法!”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冰冷的死寂被刀斧手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两名甲士应声而入,就要上前拿人。
“将军息怒!万万不可!”郭淮一个箭步抢出,也顾不得礼节,猛地拱手拦在夏侯渊与朱灵之间,语气急迫,“临阵斩将,乃军中大忌啊!朱将军虽有过失,然其忠心可鉴,往日亦多有战功!河池之失,蜀将庞德来得突然,实非全然……”
“是啊,将军三思!”
“求将军饶过朱将军这一次!”
“让他戴罪立功吧!”
郭淮一带头,帐内原本噤若寒蝉的众将仿佛才找回声音,纷纷单膝跪地,七嘴八舌地为其求情。帐内一时充满了恳切而紧张的声浪。
夏侯渊铁青着脸,胸膛依旧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鼓动。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将领,最后又落回勉强重新跪直、面色惨白却一言不发的朱灵身上。众将的求情像是一盆冷水,稍稍压下了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但挫败感和杀意并未消退,只是被强行摁了下去,转化为更深的阴沉。
他沉默着,那沉默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窒息。每一个呼吸都拉得很长,重重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冷硬刺骨:
“滚起来!”
朱灵身体微微一颤,挣扎着站起身,垂首而立,肩甲处的剧痛让他身形有些摇晃。
夏侯渊死死盯着他,眼中寒光四射,声音低沉而残酷:“看在众将与你往日微功的份上,暂且记下你这颗项上人头!戴罪之身,若再有任何差池,定斩不饶!”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朱灵,压迫感如山般压下:“给本将记住了!你这条命,从现在起,就是用来啃下辨那块硬骨头的!滚到前锋营去,下一次攻城,我要看到你第一个站在城头上!用蜀军的血,来洗刷你的耻辱!听明白了没有?!”
朱灵挣扎爬起,重新垂首站立,脸色灰败。
夏侯渊不再看他,回到案后,目光投向军事舆图,手指重重敲在下辨城的位置:“马超据险而守,欺我粮道漫长!朱灵虽败,却也试出蜀军后方并非铁板一块!庞德能驰援河池,其下辨兵力必受抽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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