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蜀汉的浪漫 第235章 涅盘兵谏

城楼之上，刘备死死盯着关外那片沸腾的战场，看着蜀军溃不成军，看着张任在亲兵死命护卫下狼狈不堪地向西奔逃。胜利的狂潮在胸中汹涌，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追击！扩大战果！将张任彻底碾碎！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然而，目光扫过战场，扫过那些在追杀中摇摇欲坠、甚至力竭扑倒的自己士兵，扫过关下那些虽在冲杀却明显步履沉重的身影——包括刚刚大发神威、此刻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的老黄忠。他们的盔甲布满血污和刀痕，他们的动作带着鏖战后的迟滞。这是疲惫之师最后的爆发，已是强弩之末。庞统尚在关衙，寇封生死未卜，涪关初定，根基未稳。

一股冰冷而沉重的现实感压倒了复仇的炽热。张任虽败，但蜀军主力犹在，蜀地根基深厚。今日若贪功冒进，一旦被反咬一口，这好不容易夺回的喘息之机，连同涪关，都可能万劫不复。

“鸣金！收兵！”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压过了关外的喊杀。这命令来得如此突兀，以至于传令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声骤然响起，穿透震天的厮杀，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正在追击的将士耳中。

关平、赵和正杀得兴起，闻声猛地勒住战马，脸上满是错愕与不甘。黄忠一刀劈翻一个落后的蜀军小校，听得钲响，也猛地收住刀势，抬头望向城楼，花白的须发上沾染着点点血沫。魏延更是暴躁地吼了一声，长刀狠狠劈在地上，溅起一溜火星，却终究不敢违令。

将士们喘着粗气，带着困惑和尚未平息的杀意，望着蜀军溃兵越来越远的背影，又回头望向城楼上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刘”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个沉默而坚定的身影。

城门再次缓缓开启，迎接这支疲惫而胜利的军队。士兵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搀扶着伤员，默默入城。胜利的喧嚣迅速沉淀，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伤者的呻吟和兵甲摩擦的单调声响。

刘备依旧伫立在城楼最高处，残阳如血，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布满刀痕箭孔的关墙之上。他极目远眺，西方山峦的轮廓在血色暮霭中渐渐模糊，张任溃军扬起的烟尘也正慢慢消散于莽莽群山之中。那片看似平静的群山深处，潜藏着多少不甘与杀机？

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垛口砖石，一道深刻的箭痕触手可及。指尖传来的粗糙与冰冷，是涪关的伤痕，更是这场漫长拉锯战无声的见证。夕阳熔金，泼洒在关前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给断折的兵戈、凝固的血泊镀上一层短暂而悲怆的光泽。

这几日的血，流得够多了。但刘备深知，这仅仅是蜀道争雄漫长序章中的一个血色逗点。张任那败退时最后回望的、充满怨毒与不甘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底。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关内。城下，士兵们正默默收治伤员，收殓袍泽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与金疮药混合的浓重气息。黄忠正用一块布巾擦拭着赤血刀上黏稠的血迹，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每一次擦拭都显得格外用力。关平扶着一个断腿的士兵走向医棚，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沉重。而关衙之内，有他智计百出的军师，更有为他、为军师流尽热血的年轻将军，生死未卜。

“大军疲惫，暂且休整，来日再战。”刘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城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心，“传令各营，谨守城池，救治伤患，清点损失，加强巡哨。”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城头的守军无声地调整着布防，动作机械而精准。沉重的关门，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中，被数十名士兵合力推上，巨大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而决绝的轰响，彻底隔绝了关外那片血色黄昏。

关衙之内，灯火摇摇，兵刃铁甲犹自沾染着白日厮杀的血痕与尘土，肃杀之气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刘备端坐主位，盔甲未卸，眉宇间凝结着连日鏖战刻下的深深倦意，仿佛连烛光都难以穿透那层沉重的疲惫。黄忠率先出列，须发戟张，洪亮的声音里裹着灼人的战意：“主公！蜀军已然大败，阵脚溃散，正宜乘此良机，衔尾猛追，一举荡平！”话音未落，魏延亦急步向前，拱手道：“主公！末将以为……”然而他余言未尽，已被刘备沉缓而坚决的声音截住。

“不可。”刘备的声音不高，却似重锤落在每个人的心上，“连日征战，将士皆已力竭，强弩之末矣。”他目光沉凝，越过摇曳的灯影望向看不见的远方，“张任虽败，此人狡黠如狐，退兵之时焉能不留后手？彼处险要之地，若设伏兵，我等贸然深入，岂非自投罗网？传令全军，暂作休整，来日再战。”

此时，一直于角落静默的庞统轻摇羽扇，缓步上前。灯火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摇曳光影中沉静流转。他开口，声音如羽毛拂过紧绷的空气：“主公，统有一计。自归返关内，我深居简出，蜀军斥候未必探得实情。何不借此散布消息，言我庞统重伤垂危，命在须臾？”他羽扇稍顿，目光灼灼如星，“张任若闻此讯，必以为我谋主既废，主公方寸已乱。蜀军骄心一起，防备必然松懈。我军正可借机休养，静待其懈怠之机。待其疏懈，一鼓作气，则此战可定！”计策如丝缕展开，弥漫着智慧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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