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乔国老的紫檀杖叩在吴宫的白玉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老臣抬头望了望天色,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宫门处的侍卫却已换了三班。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袖中那封烫金拜帖沉甸甸的。
乔公来得这般早?守门的偏将躬身行礼。
佛堂内,一老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案前的长明灯忽然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绘有观音像的屏风上,竟显出几分怒目金刚的威严。
国太,老臣来贺喜你了!乔国老还未跨入佛堂,声音在殿外响起。
吴国太笑道:“乔公,喜从何来?”
乔国老边说边进入佛堂内:令爱良缘已定,已许刘皇叔之子刘子瞻为夫人,现如今刘封已经到了城中,何故要瞒我等?
锵——国太右手铜磬坠地,在青砖上旋出刺耳的锐响。老妇人凤目圆睁间,案上灯焰陡然窜高三寸,将悬垂的经幡映得通红。左手中的沉香木念珠地断裂,一百零八颗珠子滚落满地,在青砖上敲出骤雨般的声响,侍女们慌忙伏地,却见那些散落的念珠竟自行排成二字。
老身何时许过婚事?国太拍案而起时,腕间玉镯撞在青铜香炉上,裂纹中渗出几缕檀香灰。
乔国老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礼单:刘皇叔之子昨日亲至寒舍,你看聘礼中有……
来人!国太的厉喝惊飞檐下的青鸾,速去请吴侯!再派人查探城中动静!
不过半个时辰,探子接连回报:
馆驿中刘封正在试穿喜服;
做媒的女家是吕范,男家是孙乾,俱在馆驿中相待,案上摆着写有的金粟纸。
数百荆州军士在集市采买猪羊果品,准备成亲,每购一物必高喊贺荆吴联姻;
更有荆州军士列队而行,人人腰间系红绸,沿街抛洒铜钱,引得百姓欢呼雀跃。
最令人心惊的是,茶楼里的说书人已在讲刘皇叔之子少年英雄,今日亲赴江东迎娶孙小姐的新篇,连三岁孩童都会唱刘郎娶得孙家女,吓得曹操夜不眠的童谣。
国太手中的茶盏地裂开,碧绿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江流之形。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怪梦:池中养了十年的五彩鸳鸯,突然化作龙凤冲天而去。
晨钟余韵未消,孙权疾步穿过三重锦帷时,腰间玉佩的流苏已纠缠成结。后堂弥漫着打翻的沉香气息,国太背对殿门而立。
母亲……孙权话音未落,国太突然捶胸大哭,发间金步摇震得簌簌作响。案上那尊孙策遗留的青铜爵竟随之嗡鸣,爵底残酒荡出细小的涟漪。
母亲何故烦恼?孙权趋前两步。
国太猛然转身,发间金步摇震得簌簌作响。好个孝顺儿子!你竟如此视我我如无物!她抓起案头玉如意重重顿地,如意头上的螭龙纹竟崩落一角,我姐姐临终时,你是如何在她榻前立誓的?
孙权面色骤变,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记得建安五年那个雨夜,母亲吴太夫人气若游丝地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仲谋……尚香年幼,她的的婚事……必须……窗外的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母亲有话明说……孙权话音未落,国太突然掀开神龛锦帐。孙策的灵位前,长明灯焰地爆开,转瞬化作青烟消散。
国太手中的玉如意重重敲在青铜案几上,震得茶盏中的水面荡开细密波纹。老妇人凤眼含威,声音却出奇地平静: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自古的伦常。我身为你的母亲,儿女婚事难道不该先知会于我?
你招刘子瞻为婿,为什么要瞒着我?国太突然抓起案上铜镜,镜面反射的阳光正照在孙权腰间玉佩上,却将老身蒙在鼓里!你须知道尚香是我生的!古玉上二字在光斑中格外刺目,那是孙策临终前亲手刻下的遗训。
孙权闻言,面色骤变,手中茶盏的一声捏出裂痕,茶汤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一片暗色。他强自镇定,沉声道:母亲此话从何说起?
便写道:吴侯嫁妹,汉室承欢,孙刘联姻,天下同庆!字迹墨色犹新,显然是近日所书。
这……孙权瞳孔微缩,尚未及辩驳,殿外又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跪地禀报:主公,荆州商队正在城中散发喜饼,百姓争相领取,皆言贺吴侯嫁妹之喜!
孙权猛然起身,案几被撞得地一响。他厉声喝道:荒谬!此必是刘备之计!
国太冷笑更甚,抬手一指桌案。孙权顺其所指望去,案上一对龙凤喜烛,烛身上金粉勾勒的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国太一字一顿,声音如冰,如今满城沸沸扬扬,连三岁孩童都会唱孙家女嫁刘家郎,你却还要瞒我?
乔国老捋须轻笑,适时补上一句:老夫半月前便听闻此事,今日特来贺喜。
孙权闻言面色陡变,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螭龙纹饰,压低声音道:母亲明鉴,此事另有玄机。说着瞥了眼侍立在侧的乔国老,见老人正捻着银须若有所思,便挥手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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