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陷入深度昏迷。
这个消息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红星湾的每一个角落。
特种材料研究所,三号车间。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划破了死寂。
一个刚刚还在炫耀自己能“手搓原子”的年轻工匠,手里的高精度游标卡尺直直摔在地上。
他戴着的工匠辅助镜镜片上,那片幽蓝色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混乱不堪。
他的手在抖。
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双昨天还能在微观层面雕琢物质的“神之手”,此刻连一把小小的卡尺都握不稳。
“他……李师傅他……就这么倒了?”
“就为了那个……常温超导体?”
“那东西……真的值得用命去换吗?”
窃窃私语,在车间里弥漫开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
他们获得的,究竟是神力,还是魔鬼的诅咒?
那颗即将被点燃的“太阳”,那份席卷一切的狂热,第一次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阴影。
所有工匠下意识地摘掉了脸上的辅助镜。
那片曾让他们痴迷的蓝色光芒,此刻却烫得他们心慌。
……
陆云的办公室。
王敬业走进来的时候,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预演了一百种被撤职、被处分的场面。
之前是他一直在鼓吹“工匠封神”。
是他把李建国推上了那个无人可及的神坛。
现在神坛塌了。
“总师,我……”
“老王,坐。”
陆云的声音平静无波。
陆云没有看他,只是用指节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砸在王敬业的心跳上。
“李建国的事,你打算怎么写?”
来了。
王敬业心里一沉,喉咙发干。
“总师,我觉得……这件事影响太恶劣。”
“是不是……应该先内部消化,冷处理?”
“等风头过了再……”
“不。”
陆云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王敬业的身体瞬间绷紧。
“我要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
“啊?”
王敬业的眼球猛地缩紧,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总师,这……这不是自揭家丑吗?”
“这要是报道出去,对红星湾,对整个补天计划那是毁灭性的打击啊!”
“打击?”
陆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老王,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打击?”
“是让大家看到,我们有一个不畏艰难敢于牺牲的英雄?”
“还是让大家以为,我们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陆-云猛地转身,目光锐利。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神话!”
“我们需要的是一种精神!”
“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
“现在,外面的风气是什么?投机倒把!一切向钱看!”
“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搞工业的就是一群满身油污的臭苦力!”
“就是随时可以被时代抛弃的螺丝钉!”
“李建国的事是个机会!”
“一个告诉所有人,工匠的尊严在哪,价值在哪的机会!”
“我不要你渲染技术,不要你解释那些狗屁物理原理!”
“我要你聚焦在‘人’身上!”
“写他的执着!”
“写他的坚韧!”
“写他那股子不服输的犟劲!”
“写他,是怎么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去扛起一个国家的工业未来!”
王敬业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
他那双因为长期伏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
是创作的火!
是战斗的火!
他终于明白了。
总师要的不是一篇新闻通稿。
“总师……”
王敬业猛地站起身,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我明白了!”
……
三天三夜。
王敬业的办公室,烟雾缭绕得看不清人影,脚下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除了送饭的,谁也不见。
只有笔尖划破稿纸的“沙沙”声,日夜不休。
三天后。
一篇名为《一个国家的工业脊梁是如何炼成的》的稿子,摆在了陆云的桌上。
稿子的文笔,老辣,沉重。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煽情的呼号。
只是用最朴实的白描,将李建国这位老工匠的一生,一笔一画,刻了出来。
从年轻时,在简陋车间里用一把锉刀,为国家第一代潜艇打磨出超标的零件。
到中年时,在工厂倒闭的浪潮中被无情抛弃,却依旧在自家小车库里,不肯放下手中的工具。
再到年老时,在红星湾重新找到了价值,用一双手,“搓”出了那根震惊世界的超导线材。
最后,文章用最克制的笔触描绘了他倒在实验台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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